《锦瑟无弦》附送忧伤

5、北雁知还

　　殷墟城内，十步一阁，百步一楼，说不尽的繁华，正中便是那座红黄相间的紫微宫。
　　项王府离着那座方正的宫城有些远，巷子幽深僻静，府内也没有过多的摆设，简单而朴素，便是下人都没有多少，诺大的王府显得有些冷清，多少年来都没有变过。
　　老管家轻轻地将门关上，摇了摇头，挥手带着候在一旁的下人离开。
　　项王坐在案头，未出征之前他就喜欢这样自己一个人坐着，他不喜欢想事情，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作为皇族更是如此，但是他向来不喜欢，帝国绵延，国祚千秋这些都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之所以四处征战无非为了兄长，就像小时候在那座黑暗的宫墙里作为兄长的他保护自己一样。
　　既然兄长想做明君，贤君，乃至千古第一君王，那么他就一定会帮他实现。
　　当那年兄长把他护在怀里被那些小王爷打的口吐鲜血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
　　“燕儿，我该怎么办呢？”项王闭上眼睛轻轻的说到，房间空无一人，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是那年没有遇见，要是那年没有去珈蓝寺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若真的没去自己还能有那段真正快活的日子么？
　　阳光很暖，透过窗子将房间照的明亮一片，项王缓缓睁开眼，有些朦胧的眼神看着无比熟悉的横梁，有些事情要做，不得不做。
　　项王起身推开门，看着院子中间那颗茂密的梧桐树，阳光洒下，地上光影绰绰，这景色看了好多年，自打出了宫墙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耳畔听风。
　　老管事一直没有走远，见到项王立在院中，走到身边说道：“王爷，吩咐下人煮了莲子羹。”
　　项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似乎将胸中的烦闷尽数吐出来，说道：“备车，进宫。”

　　宫中生活自然不似宫外那般随意，处处讲究礼制，规矩大且多，世界上规矩最多的不是圣人之家而是皇宫。
　　皇太后不大喜欢这些礼节，便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都不是那么随意，这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现在却是见一面都不容易，虽然明白这是宫里的规矩，却依然不喜。
　　世人皆知宫廷生活富贵奢靡，却哪里想得到，这宫中的规矩板子却打的人坐立不得。
　　项王遇刺乃是大事情，却始终瞒着皇太后，白纸包火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皇太后依然听到了风声，心中自然是担心不已。
　　合光殿里皇太后正在眯着眼睛，享受着宫女那双细手轻轻地按摩。
　　“那个女人呢？听说还没死？”皇太后冷漠着说道。
　　丁大全伺候太后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太后此时心里是如何的愤怒，回道：“被陛下幽禁在林秋殿。”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厚了？”皇太后皱着眉头很是不喜。
　　“似乎是项王进宫和陛下说了什么。”
　　皇太后用手指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倦了，闭眼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杀了吧，这件事情你去办。”
　　“只怕项王那边不好交待。”丁大全担忧地说道。
　　“交待什么？有不满让他进宫和哀家讲。”
　　“那奴才这就去了。”
　　“手脚利索点，别让这事遭了陛下的心。”皇太后略显疲惫得说道。
　　出了合光殿，丁大全苦笑摇头，太后倒不怕皇帝和项王怪罪，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他可是知道这个深居宫中的老妇人有一副怎样的心肠。
　　十年前若不是太后心狠，那把椅子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皇帝的屁股下面，在这座皇宫里哪里有什么清净，即便是当年被幽禁在林秋殿的那位娘娘最后不还是弄死了一位亲王才恨恨而终。
　　越过那些恢弘的殿宇，丁大全都快要忘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来过这座冷清的殿阁，很多年前，这里可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一处，直到先帝爷把这处作为冷宫才变得破败。
　　丁大全走进林秋殿的时候，拓跋容燕正坐在院中抬头看着什么，好一张倾城绝色，便是他这种身有残疾的人都不免有些失神。
　　“拓跋郡主是在看雀儿？”
　　拓跋容燕看了一眼这个大宦官，说道：“不是雀儿，是雁。”
　　“都一样，都一样。”
　　“不一样的，雀跃三尺而落，雁飞却能飞千里，自北而来。”
　　“公主这是想家了？”
　　家？自己可还有家么？鸿雁南归，自己可还能北还么？拓跋容燕想到此不由得面色一暗，似乎整个林秋殿都暗了下来。
　　“北国风光想来与中原是不同的吧。”
　　拓跋容燕心中一暖，似乎想起了上京城外那一片开阔的原野，远处的镜湖真的好像银镜一样，更远处的群山起伏，碧蓝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
　　拓跋容燕收敛心神，说道：“公公有事就请直说。”
　　丁大全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白绫。
　　拓跋容燕略带惋惜的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公公是来送我上路的么？”
　　丁大全躬身一拜说道：“奉命行事。”
　　“皇帝？”
　　丁大全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殿下，刺杀项王可是大罪，太后不惜开罪项王也要如此，您应该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决心。”
　　“我知道的，身为人母，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拓跋容燕平静地说道。
　　“公主殿下，奴才在外面，半个时辰我想应该足够了。”丁大全躬身再拜，推门而出。
　　拓跋容燕看着在桌上静静躺着的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绫知道这也许真的是自己最后的半个时辰了，死她是不怕的，因为心早就已经死了，只是默默的感慨着着，原来这就要死了啊。
　　她坐在桌边，茶水很香，除了没人这林秋殿倒也不算是破落，至少这茶依然是名贵的乌山黑茶。
　　拓跋容燕是爱茶之人，此时却也无心品茶，应该说自从南下以来不管多好的茶都去了味道。
　　终于不用再挣扎了。
　　这世上之人谁不会死？只是早晚而已，任他富贵荣华死后不过一胚黄土罢了。

　　拓跋容燕死了，连尸身都没见到的项王，颓然的躺在床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太后心疼，将项王接到了合光殿。
　　项王见了太后一言不发，水食不进身子却是一天天的消瘦下来。
　　“王儿，吃点东西吧，你这样难道想逼死母亲么。”太后泪光涟涟的说道：“为了一个女人，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母亲，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项王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因为两天没喝水异常沙哑：“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皇太后牵起项王的手，语气复杂的说道：“可她想杀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难道这一个理由还不够么？”说到最后的时候太后是咬着牙说的。
　　项王眼角流泪，喃喃的说道：“我比谁都疼惜那女子，最后却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