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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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军训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俞青恬在高一九班的日子过得新鲜又安稳。
大家也都是刚刚从初中升入高中，除了对这三年生活的期待和憧憬之外，好奇和兴奋是免不了的。况且，九班毕竟不是实验班，竞争压力不如一班二班那么大，学习氛围也相对轻松一些，高中的入学课程难度和俞青恬预想的差不多，她一方面紧跟着老师的上课进度，另一方面也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得不错。她很喜欢九班的同学，他们大多是热心又可爱的人，让她觉得这个班，就像个在冬天的屋子里热烘烘地陪伴着自己的小太阳。
不过对齐筝来说，这个小太阳的管理员可不怎么热心和可爱。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齐筝把书包一把抡到肩上，冲着班主任李茉刚走出教室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李茉真是的，又占用自习课搞了一节课的思想教育，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啊！每次一听她说话，我耳屎就往外冒。”
俞青恬皱着眉小声道：“齐筝你恶不恶心……”
齐筝对李茉有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军训的时候，李茉整天骂她态度散漫，拖泥带水，还单独让教官给她纠正站姿导致她经常没时间休息之后，齐筝就给这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女班主任起了个外号——更年期大喇叭。在语文课上，她更是不给李茉好脸看，经常在被提问时抬杠，就算李茉和齐筝的家长谈过几次，齐筝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李茉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再在课上点她的名字，两人现在也处于一种泾渭分明的状态。
和俞青恬自始至终的勤勉不同，齐筝是在中考前奋发三个月才勉强考上的盛泽。不过她之前没有想到，初中的课程难度根本无法和高中相提并论，来到盛泽，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就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井底之蛙。在这里，所有人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有她的洒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不过每次齐筝和俞青恬说李茉的种种不是，俞青恬大多数时候都打马虎眼，笑笑就过去，不怎么愿意附和。原因之一就是，第一次月考俞青恬的语文成绩出乎意料地好，此后李茉对她就格外“关照”，隔三差五把她叫到办公室喝茶聊人生。俞青恬估摸着她一方面看出自己资质过人，打算把自己培养成班里的中流砥柱，另一方面顺带着希望自己能把齐筝拉回正轨，不再给班级平均分拖后腿。
不过齐筝是什么人？那简直是峭壁上的顽石，岩缝里的野草。俞青恬记得齐筝有次和她说过，“反正也对念书没兴趣，就是为了拿一纸文凭而已，何必那么拼命。”
齐筝叹口气，眼里写满故作深沉的忧郁，边摇头边说：“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把大好的青春献给了学习这么俗不可耐的事，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把你拉出去吃顿好吃的来弥补一下生活的无趣了。”
俞青恬憋着笑，任由齐筝的手肘搭上她的肩：“说实话，以后有出息的人，百分之80都不会是好学生，信不信？”
俞青恬不置可否地笑，没说话。
所以，她纵使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让齐筝爱上学习啊。
“听张麟说学校后门有家面馆不错，咱俩去尝尝吧？”
“好啊。”齐筝想了一下，“张麟……你那个初中同学？五班的那个黄毛？”
“嗯，你见过的，上周升旗仪式他上台演讲来着。”
“哦他呀……”齐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点印象。”
张麟当时拿着演讲稿，声音清亮响彻操场，一板一眼又适当抑扬顿挫地念着，在主席台上整个一三好学生的皮囊，连他那金灿灿的头发都像是融进了阳光，不那么突兀了。
俞青恬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说道：“他初中的时候就特别出名，我们班女生都抢着把作业借给他抄呢。”
齐筝斜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俞青恬，你这话说的，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你俩交情是不是不一般啊？”
俞青恬抿了抿嘴，拍了拍齐筝的肩，一脸“年轻人，你想多了”的表情。她对这个被问过多次的问题回答起来得心应手，语气特别潇洒坦荡，隐约还有些庆幸的意味：“没有的事，他才看不上我。”
齐筝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随即用食指戳了戳俞青恬的脑袋笑起来：“我开玩笑呢，干嘛这么认真。”
初中的时候因为和他做了一年同桌，关于俞青恬和张麟的风言风语传出来不少。所以索性每次有人开这样的玩笑，俞青恬都先一步说清楚，趁早和他撇清关系。
“你太天真了吧，多说无益，懂吗？嘴碎的人多了去了，要是谁的话都放在心上，活着累不累啊。”
俞青恬侧过头看了齐筝一会。她多少有些艳羡这种大剌剌的直接性格，毕竟这样的人，往往是过得最洒脱自在的。
俞青恬和齐筝兜兜转转了一阵，终于在居民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红木漆的面馆招牌。
店里人不多，陈设简单但是很干净，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落座，翻着菜单，在齐筝满意地念叨着“价钱真实惠”的功夫，俞青恬听到门口吵吵嚷嚷一阵嘈杂，抬头一看，4,5个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正夸张地大声说笑，走进了店里。她一眼就看到边上那个身形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灰色T恤，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手插在裤兜里，不知被同伴的哪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她一直以为单屿这种看上去冷淡矜傲的人，永远只会维持一个平静如水，让人猜不透的表情，没有想到他开心的样子，简直像个棱角分明，却格外可爱的小核桃。她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比喻是怎么从脑海里蹦出来的，可能是因为妈妈最近为了给她补脑，每天唠叨着让她吃完一整碗剥好的核桃，像是一团皱了的铠甲。不过最奇怪的是，把“小核桃”这样稍显亲昵的称呼用在平时寡言少语的单屿身上，还透露着点对他肤色的调笑，她倒也觉得没什么不搭调，反而还挺贴切的。
“你看谁呢？”齐筝顺着俞青恬的目光回头。
“啊，一个朋友，军训时候认识的。”俞青恬把后面那句“还送我感冒药来着”硬生生憋了回去。若是齐筝知道了，肯定又要八卦一番，她长了记性，谨遵齐筝的教诲——“多说无益”。
齐筝纳闷，正想继续追问她认识的是哪个人，服务员却已经被叫了过来。
“唔，我要……一份小碗的鸡丝面吧。”
俞青恬没多想，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饭量，指着菜单上最大的那张图片说：“一碗牛肉面，大份的。”
她的音量没控制好，稍微高亢了些，正好把单屿从对湖人比赛的激烈讨论中吸引了来。不过他和那帮男生聊得正欢，见到俞青恬，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就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坐在了她隔着过道的斜对面的位置。
齐筝用筷子末端无聊地敲着桌子，余光也注意到了明显和俞青恬相识的那个男生，随即对俞青恬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咬牙切齿：“俞青恬你倒是不简单啊，交际圈这么广，啧啧，哪天你也介绍我认识几个小白脸？”
俞青恬打算装疯卖傻，望了单屿一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齐筝：“他也不白啊。”
齐筝瞪大眼睛，同时也不敢放开声音，这下是真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小丫头片子，你和我装傻是不是？”
俞青恬被她这模样逗笑了：“行行行，你看上谁了，只要是我认识的，肯定帮你介绍。”
齐筝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才是天真善良人见人爱的俞青恬嘛。
面端了上来，俞青恬轻轻吹了吹，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打算送进口中的时候，她感觉后脑勺突然被人弹了一下，捂着脑袋回头。
“哎呀又碰见你了，小俞同学。”不出意料，堆满坏笑的面孔。
“就知道是你。”俞青恬好气又好笑地睨了张麟一眼，“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张麟嘿嘿笑起来，隔着过道坐在她旁边，“刚被班主任留下谈话来着，所以来迟了。你刚才在玩手机呢，都没看到我。”
那一桌的几个男生，包括单屿在内，听到张麟这怨妇一样的口吻，齐刷刷地朝俞青恬望过来。除了单屿眼中是纯粹的好奇之外，其余的人脸上都写满暧昧和调侃。
男生对八卦有时比女生还敏感，俞青恬心想，这话说的真是一丁点都没错。
“哎，你怎么要了这么一大碗啊？你看看人家，才要了个小份的。这么能吃，小心嫁不出去啊。”
俞青恬听了，看了看齐筝的碗，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张麟说的对，明显自己的大了一圈。若换了平时，她肯定直接和他顶嘴顶回去。不过现在，她感受到来自邻桌的那几束目光还牢牢定格在自己和张麟身上，对面的齐筝一脸讪笑地看着自己，一点要帮忙的迹象都没有，俞青恬皱了皱眉，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呢，说好的患难见真情呢，说好的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呢。全都是骗人的。
面馆现在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张麟和她的好戏。张麟和她开玩笑从来都不知道收敛，俞青恬终于明白为什么初中的时候，她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都能感受到来自其他女生充满敌意的目光了。她清了清嗓子，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包含任何情绪，免得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我吃小份吃不饱，所以要了个大份的。”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加了句提醒：“你吃你的，别老和我说话。”
张麟哈哈大笑，然后故意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你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友好了。”
俞青恬不动声色，把眼前的牛肉面想象成张麟的脸，默默对着它做了个鬼脸。
张麟回过头来，直接无视了死党们意味深长的微笑，朗声说了句：“嘛呢你们，再不吃就凉了。”随后把脑袋埋到热腾腾的白气中稀里呼噜地狼吞虎咽起来。
男生们又开始热络地讨论起漂亮的英语老师，以及耐克新款的鞋子，仿佛刚才的一幕已经被悄然忘记。不过张麟注意到，单屿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脸上，随后又聚精会神地追随着俞青恬。他略一思索，单屿是这几个男生里唯一事先就认识俞青恬的人，这个举动该是什么意思，结果也就不难猜了。
“我们俩就是初中同桌，没别的。”
单屿闻言抬头，略显讶异地看着他。
“嗯？”
张麟把头向俞青恬的方向一歪，不知道单屿到底是疑问他在说谁，还是在困惑自己为何要向他解释。
“你不是想问这个吗？”
“哦……”单屿有点失笑，他用指节抵着太阳穴，声音平稳，“知道了。”
这次，轮到张麟哑然了。
他认识单屿也有一个多月了，知道他平时在外人面前不爱笑，话也不多，班里的女生也没几个敢和他说话的。毕竟和不熟的人，他最多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但是熟了以后，他倒是还挺幽默活跃，所以平日里，张麟也没觉得单屿是个性格成谜，桀骜冷漠的人。
只是在刚才，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些女生用矫揉造作的句子形容的——单屿身上“一身邪气，游离于武林正统之外的侠客浪子”一样，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和疏离感。
说不清原因，不过张麟对他总有种错觉——
他好像很怕别人了解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