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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月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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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被称作酒城,城内有河穿城而过,古籍名曰临川,百姓取临川的水酿酒,自带几分甘甜几分清爽,入口便是难以言喻的妙,后有人将酒进贡给皇帝,赞不绝口,赐名一壶春,酿酒的城更名为临川城,原先叫什么,也都被人遗忘了。
陆时维爱酒,千杯不醉的量,在临川成开了一座医馆,日出而作,过午而休,喝遍临川大大小小的酒馆,心心念念的并非一壶春,而是开在城东门口的一家小酒馆自家酿的酒,因为南北为正,东门就有些寒碜,一天下来,过往的商人马匹也不过十,酒馆没有名字,店主是一位古稀的老头,终身未娶,收养了一个孤儿,起名谷雨,今年过而立。
这日是七月初十,近中元,月明星稀,偶尔有风,陆时维从城东走回医馆,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推门而入,落锁上楼,一进屋,便嗅到了厚重的血腥味,压制住的低喘在黑暗里断断续续,陆时维心中一紧,“殊羽?!”对方浅哼一声,算是应了,男人赶紧点了灯,虽心有猜测,可面前的情景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唐殊羽倚在窗边,眼睛紧闭,双唇微颤,满目覆着血水,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颇为狼狈,蓝灰色的衣襟破烂不堪,满是灰尘,肩胛小腹腿肚上皆有伤痕,血透过衣服渗出来,有些可怖,陆时维见状,大惊失色,忙过去扶住,说道:“怎么弄成这般摸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去见阎王了。”
面无血色的男人听罢,轻笑道:”还真是。”未等陆时维反应过来,便昏死过去。
唐殊羽,微垣真人的徒弟,侠肝义胆,剑术卓群。世人常传:后辈群英,首推两位,其一是轻舟殊羽,另一位是血魔苏枧,“轻舟吹水羽无声,落英没蹄雪无痕。”说的就是他们。
陆时维将人移到床上,剪去衣料才发现身上大小擦伤剑痕无数,幸好伤得不深,敷些草药就好,最麻烦的是侧腹的一处,皮肉已成黑紫色,怕是伤他的利器淬着毒,陆时维拿出匕首烧酒,将腐肉小心翼翼地剜出,唐殊羽闷声颤抖,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随后,陆时维用清水将伤口周围的血痕擦干净,用药粉沾了些碘液涂抹在患处,后拿纱布裹好,因为唐殊羽昏迷不醒,所以整个过程很消耗体力,忙完这些,男人的后背早被汗水浸透。
随后,陆时维又接来一盆清水,将对方的脸庞擦干净,隐藏在伤口和血色之下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略显憔悴,但仍然是英挺逼人,唐殊羽五官硬朗,坚眉如锋,若是睁开眼睛,双眸凛冽,像山中初雪环绕的泉,教陆时维最为欢喜。想着此时无人知晓,方才还一本正经医者仁心的某人,就偷偷摸摸亲上了躺在床上男子的眼睛,蜻蜓点水,却又好像烙印如火。
就当是帮你这次给我的酬劳吧,陆时维心道。
唐殊羽这一躺便是一天一夜,中间模模糊糊醒来过一次,浑身乏力,口不能言,喝了杯水就又睡了回去。陆时维倒也不担心,筋骨内力都没有伤其要害,只不过眼下还需静养。但天气越发炎热,腹部的伤口每隔两三个时辰就得换药,颇为麻烦。
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临川城外有座山,名作寒岭,山上有座寺,叫做寒岭寺,寺中香火很旺,每年中元临川城的百姓都会赶早去寺庙里买些香用作晚上布田。偶尔还有人手里提着几盏花灯,用彩纸做成的荷花状,传说放入水中的’水旱灯’可以给那些冤死鬼引路。陆时维自七年前居于临川,遇到的头个中元节见此情景很是好奇。但因生性懒散,没有入乡随俗的习惯,之后也就看看,自己并不张罗。
过了午时,街前日光灼灼,门可罗雀,陆时维关了医馆的门,提着一壶茶水上楼,里面放了少许忍冬,用来解暑,夏日的空气有些沉闷,楼梯板吱呀的声响格外明显,陆时维有些恹恹,恨不得一头扎进城外临川河里,好缓一缓这份燥热。
摇摇晃晃进了屋,却发现屋中一个人都没有,几案上倒是放有一油纸袋,拿细细的麻绳捆了几圈。陆时维心道唐殊羽应该已经醒了,此时无人,恐怕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床铺被收拾干净,应该也无大碍,便好奇地走到桌前,只见那纸包少许破烂,应该是被保存几日都没被拆开有所压痕,陆时维嗅到一股甜腻的香,心中有了猜测,迫不及待地打开,果然是龙须酥,不太整齐地摆着,有些松散,陆时维笑笑,此时一声咿呀,男子回头笑得更是乖巧可爱,“殊羽,你竟还记得我喜欢这小食。”
“路过买的。”唐殊羽倚门而立,一袭黑衣,面目俊朗,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事出突然,有些压碎了。” “不打紧。”陆时维摆摆手毫不在意,后拿了一块塞到嘴里,笑眯眯地吃着,显得很是开心。唐殊羽见状,心想这人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朝前走了几步,同陆时维一起坐在桌前,看着他吃。唐殊羽眸若秋水,灿若星辰,表情又是温柔万分,陆时维心中一颤,着实受不了,拈了块点心就送到唐殊羽嘴边,“你也尝尝。”唐殊羽哑然,有些无奈地笑笑。
“你去哪了,受了伤还不安分,伤口有恙我可不会再问。”陆时维撇过眼低声说,“哈哈。”唐殊羽避而不答,笑声未落便严肃道:“我前几日,途经晗阳,遇到了活阎王。”
活阎王,无名无姓,没人见过他的长相,之所以被江湖人知晓,是因为十年前,震惊武林的灭门惨案。死的是被秦州孙府上百人,妇孺仆一个没留,皆是割喉拔舌,死状惨烈,官府曾派人去调查,但方圆百里皆无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路过的猎户,回家后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一直叫嚣不是人不是人,细问缘由,便说那凶手黑袍无面,形如鬼魅,痴痴叨叨,反复就这两句,所以案子就算悬案没再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