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后》秋水伊人

1、第 1 章

　　七月十五，中元节。

　　入暮开始，十字路口，道路两旁便不断有人焚烧祭祀。

　　天上月圆，云半遮。

　　风中犹带着人们祭祀亡魂的香烛纸钱味道，空气里都充斥着淡淡的寂寥悲伤。

　　戌时将过，亥时已近。

　　定国公府西角门前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晃荡摇摆，烛火明明灭灭，颇有几分阴风鬼火的意境。

　　门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道清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不一会儿，产房的门打开，一个产婆出来对门外等候的嬷嬷道：“五太太生了个女公子，母女平安。”

　　“有劳，我这就去向老太太回禀。”说着主知，那名打扮体面的嬷嬷将一只荷包塞进了产婆手中。

　　产婆捏了捏荷包，脸上的笑痕加重，蹲身行礼，“多谢，多谢。”

　　嬷嬷摆手，示意她起身，然后转身离开。

　　产婆笑着将荷包揣好，转身回了产房。

　　产房内还有一名产婆，此外尚有五太太的一个贴身嬷嬷和大丫环。

　　此时，她们已经给小婴儿清洗了身子，并包裹妥当，正由那名贴身嬷嬷抱了给五太太看。

　　刚刚经历生产的五太太面色苍白，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只是在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时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温柔的笑。

　　这是她的女儿啊。

　　“太太，姐儿足有七斤重，甚是健壮。”林嬷嬷知晓自家太太的心思，捡了她爱听的着重讲。

　　五太太表情果然更见柔和，疲惫地道：“姐儿一会儿若饿了便抱去喂。”

　　“太太放心，老奴晓得，太太还是先养养精神吧。”

　　五太太的眼皮直打架，无力地道：“我是得歇歇……”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消失。

　　林嬷嬷看着怀中安静闭着眼的小婴儿，嘴角也不由弯了起来。

　　小姐除了落地时哭了一阵，之后倒是安安静静，这会儿更是合上了那双跟姑爷像极的丹凤眼。

　　林嬷嬷又抱了一会儿，见小姐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将她放在了太太身边。

　　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丫环婆子将屋子收拾干净了，为消除屋内的血气，已经点了熏香，且在外间开了了点儿的窗户缝隙，等屋中血气消散殆尽，窗子便会关上。

　　大丫环碧烟从外面回来，轻声对林嬷嬷道：“灶上的补汤炖品都现成，太太配了便能吃。”

　　林嬷嬷点头，“这就好，让院子里的人都警醒着些，别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主子休息。”

　　碧烟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三房那边刚刚有人来。”

　　林嬷嬷眼中闪过冷意，“那起子黑心肝的，别理他们，看管好门户便是。”

　　“奴婢知道。”

　　五房这边各自安排不提。

　　“荣安堂”那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听到田嬷嬷回话，定国公府的吴老太君忍不住叹了口气，口气带了些失望，“是个姐儿啊……”

　　田嬷嬷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一时不敢多言。

　　老太君娘家姓吴，出嫁前是平北侯家的嫡次女，与定国公结缡数十年，夫妻情深，共诞下五子二女，长子、次子均战死疆场，三子自幼从文，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朝请大夫，任职吏部。四子十岁夭亡，五子封宣威将军如今镇守边关，不在京中。

　　两个女儿都已出嫁，长女嫁平南侯世子为妻，如今已经是侯夫人。次女嫁平远伯嫡次子为妻，如今也是老夫人了。

　　如今在大雍朝，吴老太君的身份那已经是一等一的尊荣了，满大雍找不出几个可以与她相提并论的。

　　老定国公是开国元勋，现在的定国公子承父爵，也是一员虎将，年轻时战功赫赫，那也是少有的英豪。

　　定国公只有吴老太君一个嫡妻，小妾、通房那是统统没有，国公府的子嗣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老太君在府里那是说一不二的人。唯一让吴老太君发愁的便是孙辈骨血不昌了。

　　国公府大房、二房俱只有嫡妻，小妾、通房通通没有。

　　老大、老二为国损躯，身后只留下了三个姑娘。

　　大房的大姑娘十五年前就嫁了安远侯世子为妻，如今已育有两子一女，在安远侯府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子。

　　二房的两个姑娘也都早嫁了，二姑娘嫁给了靖南侯嫡次子，三姑娘则嫁了镇北侯世子。

　　三房有妻有妾有通房，嫡妻赵氏生了国公府的四姑娘和长孙，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下面几个妾室生了两个庶女。

　　四姑娘嫁了清平伯世子。

　　五姑娘嫁了一个进士，如今随夫外任做知县太太。

　　六姑娘今年十五，正在议亲。

　　如今做为国公府五房独苗的贺云明，从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太阳不给月亮，最后却被弄成了文不成，武不就，一身的纨绔，整日撩猫逗狗，眠花宿柳的。

　　成亲六七年了，不论正妻还是小妾、通房，一个蛋都没下出来，唯一被府里人看好具有的开枝散叶的功能看着也是个渣技能。基本是一无是处的主儿了，他只要不给国公府招祸，大家就谢天谢地了。

　　老四十岁上夭折，骨血更是无从谈起。

　　老五倒是年富力强，只长年驻守边关，夫妻难得团聚，先前本育有一儿，怎奈小身子骨弱，长到五岁到底还是夭折了。

　　国公爷有意立五儿为世子，但五儿膝下无子，这却是让人头疼。原本指着王氏这一胎能再生个儿子，谁想却是个丫头。

　　老三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扬言要靠自己走出一条青云路，可随着年纪渐长，官途却始终不顺，忍不住就回头盯上了世子的位置。

　　可惜，国公爷身体硬朗不说，又看不上他和他的儿子，心心念念都是老五，这就导致了三房和五房的不对付，三太太时不时就要寻五房的茬儿，但凡五房不舒服了，她就舒服了。

　　先前五房倒是一直避让着，可自打五房的观哥夭折之后，情形就不大一样了，三房和五房几成水火之势。

　　一时之间，吴老太君心中想了许多，最后只有一声长叹。

　　都是爵位闹得！

　　“把我库里的那支百年老参给五房送去，让五太太好好调养身子。”好在五儿夫妻尚在壮年，子嗣还是有希望的。

　　“老奴这就去。”

　　吴老太君想到自己那个油盐不进的小儿子就是一阵头疼，五儿是她的老来子，自小疼爱，娇生惯养也没像大孙子那样被养歪了，可见得父母娇惯固然是一方面，天生性格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为着国公府的血脉传承，老太君曾想替小儿子纳妾，可小儿子直接一口回绝，言说一生有妻一人足矣，真真是气得老太君肝疼。

　　“荣安堂”的吴老太君因为五房得女有些气闷。

　　而国公府三房却有人因此而在佛上多上了三柱香，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做为导致这一切情形的主角，刚刚出生，在国公府序齿中排行老七的七姑娘，她小人家心中那也是晴空降霹雳，被雷得外焦里嫩，各种伤不起。

　　她这算穿越吗？

　　胎穿？

　　还是说带着记忆投胎转世？

　　这操蛋的人生！

　　她好端端走在人行道上，突如其来被一辆失控的小轿车撞飞上了天，然后——然后就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小婴儿。

　　人生清零，一切从头开始，简直是一朝退回解放前。

　　早知道她那天说啥也不出产让，超市有毛好转的，她可以直接网购，送货上门啊，亲。

　　七姑娘心中对如今的境遇十分内牛，对满天诸神佛无差别攻击。

　　然后，被饿得哇哇大哭。

　　但没哭几声，便被堵住了嘴。

　　五太太刚刚用完一碗鸡汤，女儿便闹了起来，她笑着抱起她，解开衣襟亲自哺乳。

　　七姑娘本不想，奈何抗不住天性，遂只能自暴自弃。

　　五太太看着女儿捏得紧紧的小拳头，面上是一片慈母柔情，“她精神倒好。”

　　林嬷嬷亦笑，“是呀，小姐哭声有力，中气十足，瞧这小拳头捏得。”

　　五太太伸手捏捏女儿的小手，看她不满地蹙眉，脸上笑意更浓，“脾气还不太好。”

　　林嬷嬷笑着凑趣道：“太太这话不对，咱们小姐可乖了，一直等着太太休息好，又用了吃食才喊饿，这是心疼太太呢，多孝顺。”

　　五太太就笑。

　　七姑娘不理她们，吃饱了就睡，她需要时间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至于具体需要多久，七姑娘表示：待定！

　　在七姑娘替自己治疗心理创伤的时候，府里开始有小范围的流言，说是鬼节出生的女孩子命硬，于家不利。

　　在流言没扩大到全府的时候，老太君把三太太叫去严词训斥了一顿，并夺了她的管家权，就这样老太太都气得两顿饭没吃。

　　赵氏这个搅家精！

　　好好的日子不肯好好过，整天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一点儿大局观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