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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另有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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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凄凉。
天奇独坐院中,喝了一壶酒,脑子有点发懵。
小侠走来,放了件东西在冰冷的石桌上。
天奇搁下酒壶,抹了把嘴角溢出的烈酒,执起桌上物什,就着遥远的月光渐渐认清手中物——一枚玉钗。
一年前成亲后天奇常常不在府中,赵云孕期也鲜少陪伴。
天奇自认不是合格的丈夫,外出寻找父妹时会给赵云带些礼物作为补偿。
这枚玉钗就是年初买来讨赵云欢心的。
当时赵云频繁腹痛,忧心胎儿,夜不能寐。
天奇走到静坐在梳妆台前的赵云身后,从镜中观妻子美丽的容颜,取出玉钗,亲手为她簪入浓密黑发中。
赵云起身,同天奇一道步入房外,望着夕阳的余晖洒在庄内。
那时的天奇感到无比幸福,揽紧赵云。赵云依偎在他怀中,一道欣赏落日美景。
回想往日种种,天奇捶了下混乱不清的脑袋。
小侠说:“庄主,夫人请庄主一叙。”
天奇脑子不清醒,踉踉跄跄同小侠去了牢房。
铁风守在门外,见天奇前来,主动开锁。
赵云本背对着他,听到动静转过身,一眼看到天奇手中紧紧握着玉钗。
看来他念旧情了。
赵云闻到刺鼻的酒味,加上天奇混沌的双眼,立刻明白他在借酒消愁。
若是对她只剩恨意,何必消愁呢。
赵云施施然步到站不稳的天奇面前,她执起天奇的手,抽出玉钗,一张脸泫然欲泣,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天奇。
天奇撩起眼皮,撞进她柔弱的眼中。
赵云是美的,也是危险的。
脑海中闪现尹浩、天雪和襁褓中向远的哭声,天奇立时清醒,眸光当即狠厉,拂袖退开。
赵云一颤。
本以为醉酒的天奇会容易搞定,没想到还没开口,他便露出少见的凶狠目光。
天奇看她手中的玉钗,厉声道:“你是想让我看在旧情的份上,放过你吗?”
赵云自顾自将玉钗插头上,侧了侧脸,问他:“好看吗?”
“好看。”
赵云一笑:“这是你年初——”
话还未说完,天奇无情低语:“配你可惜了。”
天奇蛮横地扯出玉钗,拽得赵云头皮疼,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
天奇高举玉钗,赵云连忙止住:“天奇,这是你送我的。”
“所以,它更该毁掉!”
“啪”的一声,玉钗坠地,碎成两段。
赵云没想到天奇变化如此之大,前不久天奇得知她害天雪时分明还有情谊,谁料这次已到一刀两断的地步。
无法讲情面,只能谈利益。
赵云收起柔顺,脸色一转,像是镀了一层冰,目光冰冷,连说话都带着寒意:“既然如此,那我直说。向远的病目前无人能医治,还需要我维系他的生命。你不杀我只关押我,也是为向远考虑。休书我接受了,不再是御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只请你给我也是给向远一份体面,让我住进郊外小屋,在向远需要的时候为他献血。”
“呵呵,你当我还信你?放你出去你会乖乖待着?”
“你留我在石牢不怕向远大了问吗?当他知道被关的是他的生身母亲,小小的他会如何长大?何不放我走,我走之后关于他的母亲,你可以随意编造,给他一个想要的完美的母亲。”
天奇摆手,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他坚信只要用心教导,等向远长大,他会明白,会理解。
天奇大步流星走出石牢。
赵云想要叫住他,却没有开口。
她清楚地知道,天奇不会再听她的,哪怕一句。
他变了。
她所做的一切,让他改变了。
天奇走后没多久,赵云歪坐在石牢地上,珍儿昂扬自若地进来,抛起手中的钥匙。
她怎么会?
她莫非和巫弘一样,进御剑山庄另有目的?
赵云头皮发麻,却也看到生机,扑到牢柱前,冲珍儿咧嘴:“你来啦,你来找我的?”
珍儿将钥匙别到身后,警惕被饿狼扑食般的赵云抢走。
赵云站直,注视着让她一知半解的珍儿。
在赵云的印象中,珍儿进御剑山庄后只做过两件事。一是觉得向远可爱,时常和奶娘一起照顾向远;二是时不时去金剑门找天仇,虽然次次都吃闭门羹。
她的目的是向远或天仇?
哪怕自认聪明,赵云也猜不到珍儿究竟要做什么,特别是她居然能从铁风手中拿到石牢钥匙。
珍儿不会无缘无故来石牢。
她有目的,自会主动开口。
赵云敛起迫切,转而淡然倚在牢柱上,对珍儿来访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地转变。
果然,珍儿直奔主题:“赵云,你怀向远时是不是背着庄主吃过转胎药?”
为这?
赵云不懂了。
她确实吃过转胎药,向远还在腹中正是吃过转胎药之后频频腹痛,赵云早就怀疑向远的病是吃药导致的。
不过她不担心,她吃的不是常见转胎药,寻常人根本查不出来。
如此想,赵云稳住心绪,对上珍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为何要吃转胎药呢,你好奇怪。”
珍儿直言:“巫弘说的。”
是他?
没想到江南神医还真有神医的本事。
赵云懒得浪费口舌,柳眉一弯,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怎么,你也想吃转胎药?”
珍儿却不似往日活泼,整个人严肃且认真。
赵云怔住。
珍儿向来头脑简单没什么心机,眼下瞪着她的目光中却隔着一层薄雾,让她看不透。
“告诉我你在哪里得到的秘方。”珍儿失去耐心。
“你真要吃转胎药?”赵云打量珍儿,眼前的少女明媚如春,有着和珠儿相似的容貌,眼神却格外犀利。
珍儿甩甩手中的钥匙,目的不言而喻。
赵云看到希望,朝珍儿勾勾手。
两人隔着牢柱对视,一切都在不言中,赵云欺身,珍儿也适当前倾,贴近。
赵云轻声细语地念道:“地点在城北乔家茶坊,暗语是‘血色业火’。”
珍儿紧绷的脸有所缓和,熟悉的笑容浮现在青春洋溢的脸庞。
赵云伸出手,要拿珍儿手中的钥匙,却被珍儿闪过。
“你什么意思!”
“你被关进石牢是因为你害死你丈夫的父亲,害你丈夫的妹妹饱受折磨,害你儿子出生就有疾。赵云,我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相信你吧。不过你放心,我先按照你说的去打听,倘若证实你没骗我,我自然会给你钥匙。”
“珍儿,我没有骗你。转胎药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我已经服用过了,它对我没用了,我没理由骗你。”
“我也没理由骗你。”
珍儿转身就走,留下一道毫不留情的背影。
赵云没能拿到钥匙,脸上却没有失落。
珍儿来时给铁风和几个铁卫下了药,几人正一动不动地瘫在桌上。
珍儿将钥匙放回铁风腰间。
毫无顾忌地走出石牢。
等她走远,铁风和几个铁风撑起身体,醒酒的天奇从另一侧出来。
铁风起身,抱拳行礼:“庄主,真要放走她?”
天奇瞥向走廊,那是赵云被关押方向。
他本以为会等来赵云的忠诚信徒司徒振,没想到珍儿会来找赵云,还是为了转胎药。
赵云亲口承认服过转胎药,导致向远有疾。
珍儿是想让另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复刻向远的命运,一出生就活在病痛折磨中吗?
她有和珠儿相似的脸,心,却不及珠儿半分善良。
天奇下令:“铁风,你派人乔装跟踪珍儿,等她找到卖转胎药的人一并抓获,不能让这些人害了未出生的孩子!”
铁风低声:“是。”
天奇离开石牢,怀着一颗愧疚的心不自觉来到向远院前。
铁卫轮番守在门前。
天奇刚步入院中,依偎在向远门口的龙博和豆豆向他招手,豆豆刚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龙博暗示她不能吵醒向远,于是豆豆挽着龙博蹑手蹑脚地走到天奇跟前。
豆豆在天奇身边转了一圈,闻出酒味,盯着他:“你喝酒啦?”
“喝了点。”
“哎呀,赵云是咎由自取,你别留恋她了。”
“我不是留恋。”天奇看豆豆和龙博恩爱有加,脑中闪过过去一年中和赵云的短暂甜蜜,自嘲地“哼”了声,“我喝酒不是留恋,不是不舍,是愧疚,是一切已经发生却无法弥补。爹不能复生,天雪回不到过去,向远小小年纪便在受苦。即便赵云被关,即便她将来死掉,事情还是改变不了。我好对不起爹,对不起天雪,对不起向远。”
龙博抓住天奇的胳膊,安慰道:“天奇,你是错了,你不该把老庄主的死,把天雪的遭遇,把向远受的苦怪罪到自己头上。你分明清楚是赵云啊,是赵云推老庄主和天雪进地狱岩,是赵云为了生男胎稳固庄主夫人的地位害向远,不是你啊。”
“可是我娶了她呀。”
“你以为你不娶她就能避免这一切吗?你不娶她她就会是一个善良无害的人吗?你为什么要自责,明明你也是受害者啊。她辜负了你一腔爱意,一份热忱的爱要转为无助的恨,其中的滋味怎样,你还没深刻体会吗?”
天奇早已泪流满面。
龙博再说:“天奇,振作起来,天雪需要哥哥,向远需要父亲,御剑山庄需要庄主。”
天奇揩掉脸上湿哒哒的泪水,正视内心。
豆豆说:“天奇,你回屋休息吧。”
天奇:“我来看看向远。”
“向远早睡着啦。”
“你们怎么在?”
“龙大哥怕赵云的人抢走向远作为筹码,守在房外。”
“谢谢你们。”
“谢什么呀,你快去睡觉吧。你眼圈黑乎乎的,不能再熬夜啦。”
送走天奇,龙博和豆豆回到向远房外,依偎在小凳子上。
豆豆紧紧搂着龙博。
龙博接下披风披在豆豆身上,豆豆贴得更紧。
“我不冷。”
“怎么了,豆豆。”
豆豆吸吸鼻子,眼中闪烁着细泪,沾湿睫毛。听到动静的龙博抱紧豆豆,歪过头,垂眸看她。
豆豆稍稍抬起下巴,对上龙博如清泉的眼。
他知世故,却不世故。
他哪怕身处旋涡中,也有一颗炙热正直的心。
龙博揽紧豆豆,眼看着她泪水簌簌滴落,划破洁白无暇的面颊。
豆豆呜咽:“今日从金剑门来御剑山庄,我见到了爹。他说他打了云姐,鸡毛掸子都打断了,他胳膊都打酸了。从小到大他从不打我们,连骂都很少。龙大哥,你说云姐多伤爹的心啊,他失去了珠儿,又失去了云姐……”
龙博一手拥紧豆豆,一手抆掉她脸颊的泪水。
“豆豆,我们要加倍对爹好。”
“好。”
“我也要加倍对你好。”
豆豆在龙博怀里蹭了蹭,脸上漾起满足:“你对我已经很好啦。”
龙博:“要更好。”
豆豆不过稍稍扭了扭,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
龙博拾起披风,重新罩在她身上,却见豆豆撑起双臂,顶着披风盖在两人头顶,就近灯笼的烛光和远处的月光被阻隔在外。
披风之下,豆豆托起龙博的脸,吻上他的唇。
龙博双手抚在豆豆背上,轻轻往怀中一扣,豆豆跌近,双手绕过龙博的脖子,攀上他茂密的发梢,狠狠揪着他的卷发。
两人呼吸交融,促狭的披风之下,温度一升再升。
豆豆猛地掀开披风,仰起脖子大口呼气:“好热啊。”
龙博见她头发乱糟糟,揸开五指轻柔地顺了顺。
豆豆捧起龙博的脸,笑容满面:“龙大哥,我也要加倍对你好。”
“好。”龙博顺从地点了下头。
几日后。
今夜轮到童战和龙婆守在向远房外。
龙婆规矩地守在门外,童战则在屋顶瞭望,与隐没在乌云后只洒出些许银光的月亮为伍。
童战抱胸立在房顶,晚风吹起长发萦绕脸颊,酥酥痒痒。
“谁!”龙婆高声。
童战脚底发力,纵身一跃,轻巧落地,迎上神色慌张的龙婆:“婆婆?”
二人推开房门,进屋查看,奶娘睡得沉,小床上的向远正噘着小嘴睁着眼睛。
有人闯入过。
童战和龙婆对视一眼,龙婆抱起向远,裹进襁褓之中。
一袭夜行衣潜入房内的司徒振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向远,谁知龙婆和童战太过警觉,连他这个在御剑山庄多年,对庄里上上下下熟透了的人都感到吃力。
此时的司徒振藏在奶娘床后,屏息凝神。
童战叫醒奶娘,奶娘看情况不对,赶紧穿上鞋袜挨到龙婆身边。
童战逼近。
司徒振安稳站立,不料童战猛然拨开纱帘,掌中蓄满内力,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手掌向前一推,一股汹涌的内力震得司徒振踉跄后退几步。
司徒振拔剑出鞘,剑身映着烛光。司徒振举剑刺向童战,童战灵敏避开,司徒振几次落空。
听到动静的铁卫蜂拥而入,一队人护住龙婆,奶娘和向远撤离,一队人加入战斗。
童战趁来人司徒振分心,矮身躲过一次,脚底向外侧一滑,整个人像条入水的鱼儿,滑溜地低身到司徒振身侧。
紧接着,童战高抬手肘,司徒振上臂受到猛击,手掌不稳,剑身抖动。
童战转动手腕,向前迈步,打掉司徒振手中的剑,剑离手,哐当落地。
司徒振只得拳脚对抗,童战步步紧逼,手掌蓄力,按住司徒振的肩头,翻身而起,一拳直击司徒振后背。
司徒振口吐鲜血,眼看要被其他铁卫围堵,从怀中掏出口袋,往半空中一撒,众人顿时捂住口鼻却难逃咳嗽。
待回过神,司徒振早已逃走。
童战弓身到门外,天雪跑来,搀住他。
“对不起,司徒振跑了。”
“你没事就好。”
“咳咳,咳咳。”
“去请郎中。”天雪刚下令,听到通报的天奇赶来,“我让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