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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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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醒来,此前受过钝击的后脑勺传来一阵胀痛,江海瑞忍着不适,试着微微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都被绳子紧紧捆住了,挣扎了好一番也丝毫动弹不得。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紧张,短暂的休息后,再次尝试直起身体靠在背后的墙上,然而身体却依旧软绵绵的使不出任何力气。
喉咙里干涩得像是烈日烧灼的火焰,他轻轻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大脑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房间四周听不到一丝声音,安静得出奇,他维持着醒来时的姿势,耐心等候线索,直到传来一阵铁门拉开时发出的厚重的“咔嗒——”声。
房间里的回声让江海瑞首先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被关在一个特别空旷的地方,脚步声由远到近,慢慢走到了他面前,于是他识趣地待在原地继续假装昏迷,不再乱动。
但这把戏未免太小儿科。
蒙着双眼的布条被面前那人粗暴地一把扯下,突然亮起的强烈灯光扎得江海瑞眼睛生疼,他偏着头急切地想躲开这股光,却被来人十分不客气地狠狠制住了胳膊和肩膀,揪起他脑袋上的一撮头发,使他的视线被迫与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对上。
江海瑞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这才看清四周的环境,原来他被关在一个废弃多时的小作坊,而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那位正夹着烟吞云吐雾的男人,他也十分熟悉,甚至前段时间还经常碰面,那是谢黔的大哥,谢氏大少爷——谢暨。
“江海瑞。”
谢暨本身自带强大气场,那感觉压抑得江海瑞直喘不过气,而谢暨的嘴里却玩味地重复咀嚼着他的名字。
“原来是你啊。”江海瑞逐渐冷静了下来,内心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慌。
“你绑架我?”
江海瑞冷笑,抓着他头发的男人此时又用力向后揪了一下,警告他老实点别耍花样,江海瑞痛得皱起了眉头,一双眼睛却仍直直地盯着谢暨。
“谢黔那小子命可真大,连车祸都没能整死他,反倒让他钻了空子趁乱逃到了新加坡,我想他此刻正和吴均的人打得火热吧。”
谢暨扔掉烟头,用脚踩灭,冷哼了一声,眼神阴笃,“不过,人哪有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的,要不我也抓不到你了。”
谢暨站起身十分绅士地理了理西装下摆,弹掉多余的烟灰,然后才慢慢踱到了江海瑞跟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欣赏着江海瑞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
“私自□□,谢黔这次可是触了老爷子的大忌了,你一向聪明,不如就来猜一猜,这次老爷子会怎么做?”
江海瑞一阵恶寒,十分抗拒地偏过头甩开他的手,不甘示弱地回道:“既然谢黔在他眼里都不过半斤八两的小角色,那你以为谢老太爷真会那么傻,相信你使那两手下作伎俩?”
谢暨虎着一张脸,也不恼,咧开嘴角阴险地笑了笑,然后快速松开了江海瑞的下巴,示意身后几人给江海瑞松绑,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谢暨斜睨一眼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江海瑞,缓缓绕到了他身后,朝江海瑞耳边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要你说出谢黔把谢世豪书房保险柜的钥匙藏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松完绑,谢暨眼尖,突地抓起江海瑞的手腕,之前被绳子绑住的地方勒出了一片青紫,颜色十分渗人,谢暨怜惜地正要抚摸一番,江海瑞表情恶心地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脚步些微酿跄了一下,柔软的腰部跟着便撞上了后面的机器,磕得他瞬间皱起了眉头。
“就算谢黔他如今自身难保,假如他死了,我也会带着这个秘密下去陪他。你这种人渣,想拿到钥匙,根本就是做梦。”
站在江海瑞身后的黑衣人闻言,兜头便给了他重重一耳光,再屈起膝盖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他肚子上,打得江海瑞疼得瞬间弯下了腰,额头冷汗直出,这时谢暨才扬手制止了那人的动作,并让他们都出去。
他蹲下身轻柔地摸了摸江海瑞的肩膀,江海瑞一片嫌恶,猛地挥开他的手。
谢暨将他眼里的神色尽收眼底,就是这种,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让谢暨忽而发起狠来,一把提起江海瑞的衣领,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将他扔到了不远处一架废弃的机器台子上。
江海瑞被撞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蜷起了身子,谢暨的功夫是从小便跟着谢老太爷练下的,谢老太爷亲自手把手教的他,用来对付江海瑞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显然绰绰有余,毫不费力地便将他的双手死死制住并压在了冰冷的台子上。
“是,你心里,从来就只看得到谢黔一个人,其他人在你眼里通通全是废物,通通全是被无视的东西。那你说,要是我今天毁了你,你猜谢黔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江海瑞身上那股傲慢与无礼,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然而就连他的轻狂,在世家圈子里,也显得那么不屑一顾,就是这样的骄傲,让已经失去了江柔的谢暨嫉妒得快要疯了,心酸和不甘使他仇恨这个世界,仇恨一切反对他和江柔在一起的人。
谢暨大概真被他这股倔强惹怒了,转身从台子上翻出了一卷粗壮的麻绳,动作麻利地将江海瑞的双手缠在了这台机器的铁手柄上。
江海瑞愣了一下,谢暨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而又恶心至极,随即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开始大力挣扎反抗了起来,愤怒地朝谢暨吼道:“你疯了吗?江柔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这么做会有报应的!你放开我!”
谢暨不为所动,甚至为了防止他蹬人还特意用双脚压住了江海瑞的腿,依旧快速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地给绳子打了一个完美的死结,绑好了江海瑞,谢暨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衣服。
江海瑞满脸羞辱和不愤,瞥过脑袋不想看他,谢暨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来,脆弱的下颌骨似要被那双有力的大手狠狠捏碎,稍微动一下就会牵扯到脸部的肌肉,这让江海瑞吃痛不已,被迫抬起脸看着谢暨。
哪里像呢?
眉毛,鼻子,嘴唇都有一点点像,但江柔是那种柔情的美,尤其她的眼睛就像一汪安静的潭水,她看着人的时候,深情得好像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每每让谢暨着迷不已,而江海瑞则是不同的,他的任性和自我不仅表现在外在的气质上,甚至从他眼底深处一点一点地迸发了出来。
江海瑞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谢暨狞笑着脱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左胸上那块巨大的纹身,硬实的肌肉富含着饱满的力量,小麦色一样的皮肤和脖颈间滴落下来的汗水让每一个细胞都狂啸翻腾,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的味道,这是个让人目眩神迷的男人,但在江海瑞眼里却只让他感到由衷的恐惧。
谢黔抓住江海瑞的头发,目光凶狠地说道:“你还没被他碰过吧?谢黔害死了江柔和我的孩子,就让你来还这笔血债好不好?”
江海瑞的发根被他揪得生疼,他反抗过,挣扎过,使劲浑身解数想逃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暨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条灰色运动棉裤的裤带。
他和谢黔虽然在一起那么久,但从来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谢暨粗暴地在他脖颈处流连舔舐,这让江海瑞的身体害怕得颤抖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努力挣扎着想推开谢暨。
“不,不!”
“谢暨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箭在弦上,谢暨早已管不得那么多,只一味顾着自己接连动作,钻心的疼痛如千万根尖锐的针一齐扎下般袭来。江海瑞像是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豆大的汗水不断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撕裂般的痛苦刺激得他痛得连连流出了泪水,任凭他如何吼叫如何咒骂,谢暨始终都没有停下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江海瑞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终于死了心不再做出任何反抗,眼神一片木讷地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天花板。
他想,至少自己守住了谢黔的秘密...江海瑞疲倦地闭上眼睛,承受着谢暨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逐渐失去了意识。
酸痛的身体像被几吨重的卡车来回碾压过一般,睁开肿胀的双眼,却是已经被换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江海瑞环视了一圈,费力地撑起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
也便在这时,时间像是被掐播好了似的,房间那扇唯一的门被人从外面毫无征兆地打开了,背着走廊灰暗的光亮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裁剪工整的黑色大衣,满身的风尘气息,离得近了,江海瑞看清他的脸,愣了,只见那人走进房间后利落地弯下腰便在他床边轻轻坐了下来,然后伸出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了一番他的头发。
江海瑞心里翻腾着千种滋味,万种委屈,他激动地抓住了男人的袖子,急切地想要跟恋人诉说自己的遭遇,却发现嗓子早已被过度消耗,让他此刻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松开抓着男人衣服的手,想用手语表达自己要说的话,抬头突然发现那人安静得诡异,江海瑞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个从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可能,却见那人说:“那个男人是谁?”
江海瑞呆愣地看着他眼中的爱人,此刻却像一个完全陌生了的人一样,出口的质问和那毫无感情的眼神,让他满心的一腔热情被人兜头一浇,全身冰冷地似冬季池塘里被冻死湖底的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而狼狈的身体,事实如此,一切已不用辩解,江海瑞十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那人最后还是走了,他趴在地上,身心俱裂,十几天的折磨和断裂的右手在此刻无不嘲笑着他的愚蠢和可笑。
好痛,怎么会那么痛。
江海瑞握紧了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青筋暴起,撕心裂肺地捶打着身下的地板。
他一直都是及其自信的,甚至被人欺凌的时候都是自信的,他相信爱与被爱,也相信宽容和理解,但这一次,他没有声息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溃不成军。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随后到来的谢家老爷子,昏暗的地下室,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家的人把江柔的尸体搬来又搬走,刺眼的白炽光,潮湿的空气,还有婴孩的哭声,随后便是被扔下海后呛入肺叶的冰凉咸湿的海水。
这场噩梦来得太真实,顾言之浑身抽搐,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缓过劲儿,顾言之扶着额头从床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胸腔似溺水般难受,那是被人从海里扔下去之后所留下的后遗症,擦掉额头的冷汗,顾言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发现双手依旧颤抖不停。
也不管水洒得被子上四处都是,顾言之急切地将杯口对准了嘴唇,冰冷的液体缓缓划过喉咙,嗓子眼的那股灼热感渐渐被舒缓,这才终于强自镇定着冷静了下来。
有多久没做这样的梦了?是因为回到B市的关系吗?他有些颓败地捏紧了杯子。
将水杯放回床头柜,顾言之抬头看了眼挂在对面墙上的电子钟,昏黄的壁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电子钟上的走针滴滴答答地,正指向四点半的位置。
顾言之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紊乱的呼吸才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转身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遥控器,只听“滴——”地一声脆响,屋子里的大灯刹那间就全部都被打开了,整个卧室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顾言之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那块被水打湿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躺下身子闭上眼睛,却再没了想睡觉的念头,于是他索性掀开被子,套上拖鞋下了床。
走到衣帽间,顾言之推开衣柜的推拉门,长方形的格子里每一层都整整齐齐地放置着显然已被清洗干净的被套,样式都差不多,顾言之随手拿了一套白色的,又折回卧室把刚才被沾湿的被子换下来丢进洗衣房的置物桶里,然后伸手推开了卧室的落地窗给沉闷的屋子通通风。
落地窗外是一个花园阳台,靠着窗子的方向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张玻璃面的藤蔓小桌子,顾言之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了进去。
此刻天还没大亮,他只穿了一套十分单薄的灰色纯棉家居服,冷冷的夜风吹得他瘦削的身子瑟缩了一下,过了那劲头却又觉得舒服极了,顾言之抬头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微微吐了口浊气。
在这个钢筋水泥所铸造起来的城市里,一幢幢楼宇,一格格温暖的昏黄灯火,却没有一个是属于他顾言之的。不,或许曾经也是有的...半晌他又扯起嘴角嘲讽地摇头笑了笑,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一座由自己的幻想所搭建起来的美好小天地,而唯独他的心中却没有这一方自由的土地,只有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原,顽强地经历风吹雨打,依旧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