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摊牌 ...

  •   江海瑞睁开肿胀的眼睛,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照得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不是在上课吗?这里是哪里…

      环视了一圈周围,动了动被压得微微酸软的右手手臂,低头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谢黔被他的响动惊醒,见他已经醒过来了,揉了揉僵硬的腰,“你醒了?”又把手放在江海瑞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还好已经退烧了。”

      江海瑞呆呆地看着他把手放下,谢黔又问:“你口渴吗?要喝水吗?”

      谢黔见他不说话,于是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看他一副还没缓过来的样子,斟酌着语气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江海瑞的脑海里这才渐渐闪过一些支零破碎的片段,猛地抓住谢黔的手问:“我爸和我妈怎么样了?”

      谢黔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爸爸暂时被带走了,你也知道,你二叔之前已经被执行了注射死刑,那些人现在一时想要翻案恐怕也有难度。至于你妈妈…”

      江海瑞直直看着他,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忙问:“我妈妈怎么了?”

      谢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忍告诉他,叹了口气:“你爸爸被带走的那天,她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的时候耽搁了时间,没抢救过来…”

      谢黔以为他会接受不了,没想到江海瑞只是一愣,随即又问道:“那我哥呢?我哥在哪里?!”

      输液器管子里的液体开始倒流,血液把连接头都染成了深红色。谢黔把他的手放下,确认血液不再倒流了,才道:“江恪在跟之前几个走得近的叔伯联系,不过收效甚微,愿意站出来帮你爸爸说话的…”

      谢黔虽然没有说完,但江海瑞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爸爸这次的事情,明眼人打眼一看都看得出来是‘赵系’一派的工笔,否则那么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突然被翻出来,而这其中是受了谁的指使,自然不言而喻,他爸爸摆明是替人背了黑锅了。

      XX大即将召开,聪明的人自然选择明哲保身,甚至就连平时与他爸爸私交关系最好的郑伯伯家都选择避嫌了,又有谁会在这个当口来做出头鸟呢?

      想到他爸爸可能会跟二叔一样的下场,江海瑞不禁打了个颤栗。

      谢黔看他短短几分钟内脸上的表情变换来变换去,越来越难看,他抓起江海瑞的右手放在嘴边,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舅舅,他会帮你爸爸的。”

      江海瑞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谢黔叹了口气,“不过他的能力也有限,最多保住你爸爸的性命还有博宇,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泪水刷拉拉地从江海瑞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他不说话,一直沉默地看着谢黔,谢黔把他揽过来抱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勺,“你妈妈的葬礼五天后举行。”

      这人显然从昨晚就在病房里一直守着自己,江海瑞抓着谢黔身上已经变皱了的衬衫,趴在他的肩头无声地哭泣,倔强得让人心疼,谢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闭上眼睛,睁开后的眼里一片赤红。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难过,而什么都不做呢。

      五天后。

      江海瑞回到江家,门前的台阶上飘着几片被风刮下来的落叶,显得门庭落败而又萧瑟。

      他伸出手推开面前的黑色铁门,沉重的铁门发出刺呀的声音,从门口到院子里的路上,摆满了白色的花圈和挽联,正堂里黑色的横幅上书“沉痛悼念顾念慈同志”,下方则是他母亲的黑白遗像。

      前来吊唁的多是他母亲学校的学生和领导,还有父亲家和母亲娘家的亲戚,平时和爸爸走得近的朋友,大多只送来了花圈和挽联。

      江恪走到江海瑞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江海瑞,谢黔从容地伸手接过东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来吧。”

      江恪看了眼江海瑞,拍了拍谢黔的肩膀就去招呼其他来宾了。

      谢黔把白色的孝服抖开套在江海瑞的黑色毛衣外面,又用手拨开他的刘海把白色的头巾给他系在额头上。

      仪式过后,江恪抱着顾念慈的骨灰盒,一行人出发去陵园。

      到了陵园,落葬师先在墓穴中焚烧了一些黄纸,又在墓穴底部撒了一层福荫土,江恪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安放进墓穴,然后在骨灰盒的上方放了一块从自己衣服上裁下来的布,轻轻盖住了骨灰盒,落葬师又在骨灰盒的四周撒了一圈福荫土,然后开始进行最后的步骤---封穴。

      江海瑞一直很安静,直到墓穴快要盖上的时候,也不知他突然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连谢黔都没能拉住他,瞬间剥开人群冲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江恪最先反应过来,扑过去抱住跪在地上的江海瑞说:“妈都走了,她平时最疼你,你就让他安安静静地入土为安吧。”

      江海瑞面无表情,仍旧倔强地跪在那里。顾念慈去世的时候他躺在医院里烧得昏迷不醒,以至于连母亲生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积压了许久的情绪此刻全部都被爆发了出来,他抱着江恪嚎啕大哭。

      江恪给谢黔递了递眼神,谢黔上前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说别哭了。

      封穴仪式继续举行,江海瑞闭着眼睛,揪着谢黔衣服的手越发颤抖了起来。谢黔沉默地看着封穴仪式结束,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感觉,如此地想要急切地保护、呵护怀里的这个人。

      “他睡了?”江恪疲倦地抹了把脸,问。

      “打了针镇静剂,暂时没事。”谢黔翻开盘子里的茶杯,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和尴尬,一时间无话。

      “谢黔…”江恪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尴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的关系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何况我也从来不打算向你们隐瞒。”谢黔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江恪心里难受,见他是个爽快人,也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弟弟的性格,往小了说是任性,往大了说其实就是不懂事。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俩都是平时没有什么交集的人,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站出来帮我。直到他住院,我才隐隐有了这方面的想法,但我心里却一直都不想往那方面想。”

      谢黔笑了笑,“其实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江恪脸色不愉,口气硬邦邦地回:“我想江家不至于已经落魄到要靠我弟弟来争取翻盘的机会。”

      “但我提供给你的条件,也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是吗?”谢黔也不急,慢悠悠说道。

      “这件事我爸爸还不知道,我想他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小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换来的,我想他宁愿把牢底坐穿也绝对不会允许我这样做,他的愧疚和羞耻会让他一辈子都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江恪很坚持,理性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怎么就能肯定海瑞跟我在一起就一定没有好结果?”谢黔问。

      “谢黔,我弟弟生性单纯,许多复杂的事情他并不理解,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抱着一种善良人的心态的。如果让他知道你跟着你父亲为你家族争取利益而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觉得他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你的那些手段,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十年后的江海瑞也玩不转你,你让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不是在玩他?”江恪忍着怒气,回道。

      “你知道海瑞跟我在一起多久了吗?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这一年里,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当然,我也没碰过其他任何人。我如果只是单纯的玩玩他,大可以睡了他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而你、包括你父亲也并不能拿我怎么样。所以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我喜欢的是江海瑞这个人。”谢黔卸下了之前温和的伪装,眯了眯眼睛说道。

      江恪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而后目光狠厉地说:“我希望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谢黔,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发现你对不起我弟弟,我一定饶不了你。”

      江□□的事情,经过了五个月的拉锯战,在谢黔的舅舅何建刚和顾念慈父亲的活动下,算是暂时把命保住了,只判了个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何建刚的动作不小,早有人注意到了他,虽然迫于谢家的压力当时没把事情抖出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就算大家有心瞒着,却还是让江□□知道了一些眉目。

      他当即气得在监狱里狠狠砸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监狱长是何建刚一派的,听说这事之后就立刻通知了家属最好来监狱探视一下,江□□的情绪及其不稳,他还有伴有高血压的病史,监狱的人都怕他出事。

      江恪一接到电话就放下了自己手上的事情,叫上江海瑞一起去了监狱。

      “你给我说实话,你跟何建刚的那个侄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江□□一身蓝白杠犯人服,站在那里威严依旧不减,拍着桌子愤怒地问道。

      “爸,您先别激动。”

      江恪走上前拉了把椅子让江□□先坐下,江□□甩了甩手,哼了一声,说道:“江恪,你是哥哥,你会不知道这件事??你给我说实话,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您别听外面的人乱说,江家的子孙,向来行的正坐得直,不会做有辱家门的事。”

      江恪朝江海瑞递了递眼色,让他说两句好话稳住江□□。

      岂料江海瑞朝前走了两步,在江恪惊诧的眼神里,膝盖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爸…”

      江□□见他这架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透过其这个动作而想表达的意思,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像要料到江海瑞要说什么似的,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江海瑞骂道:

      “你…你这个…你这个逆子!你把江家的脸全都丢光了!我江□□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江海瑞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移动到了江□□面前,把手轻轻放在江□□的膝盖上,柔声解释道:“爸,我是真的喜欢谢黔,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们形容的那样,是...为了利益出卖自己,您不要生气。”

      江□□挥开他的手,忍着怒火回道:“你让我不要生气,那好,你马上跟他断了,现在就断!”

      江海瑞一时没有跪稳,身体随着惯性摔倒在了地上,他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从小到大,就算他调皮犯了再大的错,江□□也没有跟他认真计较过,这次显然是气狠了,胸膛一上一下地剧烈起伏着。

      “爸,我喜欢谢黔,我爱他,我们不可能分开!我求求你了,从小大我都没有这样求过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相信我,我们…”

      “够了,海瑞,不要再说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江恪加重了语气,让他适可而止。

      “谢黔他是个男人!他不是个女人!男人怎么可以跟男人在一起?!!这是不正常的,放在古代,这是伤风败俗,是要被拉去浸池塘的!!江海瑞,你是新时代的知识分子,你的书统统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跟个男人搞在一起!”江□□气得眼睛都红了。

      “爸爸,我们只是互相喜欢、爱慕着对方而已,这并不是伤风败俗,爱是平等的,它不该只被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而狭隘定义!”江海瑞道。

      “你,你简直就是走火入魔、无可救药!我不跟你瞎扯那些什么狗屁道理,如果你跟他马上分手,你就还是我儿子!如果你坚持你自己,你就马上给我滚,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也不想再见你,我没有那么丢脸的儿子!!”江□□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江恪刚想要说话,就被江□□厉声打断了,“你瞒着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江恪只好焦急地看着江海瑞,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认个错不要再说话。

      江海瑞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江□□脸上坚决而冷酷的神情,慢慢直起了身子,江恪见他的眼泪从眼眶里像一根串着珠子的线似地掉了下来,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意识到不好。

      江海瑞仍旧是脊背挺得直直的,跪着挪动到了江□□的面前,江□□则气愤地把脸转到了一边去。

      江海瑞弯下腰对着他爸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后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道:“爸,爱一个人并没有错,我不能放弃谢黔,您…保重身体。”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长时间跪在地上,让他起身后不禁有些晕眩,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江恪想追出去拦住他。

      “让他走!”江□□在背后怒道。

      “怎么,你也长大了,不听爸爸的话了吗!”

      江恪捏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收回了腿,江海瑞顿了一下,擦干脸颊上的眼泪,跛着脚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监狱。

      那背影,让江恪这一辈子都难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摊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