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克制》宋瑜

50、欲来

　　刑侦队长办公室。

　　记录员脱了警帽，将电脑和笔记本放下，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王队长，小声劝道:“验尸结果出来还得好几个小时，您一晚上没睡，休息一会儿吧。”

　　王队长窝在黑色真皮沙发里，面对天花板闭着眼睛仰躺着，闻言抬起手疲惫地捏了捏山根:“不行，这个周觅有点来头，上面对这案子高度重视，不能马虎。”

　　记录员跟了王队长几年，知道他认真起来是什么性格，便不再劝他。

　　王队长喝了水，撑起身强打起精神道: “把所有笔录再给我看一下。”

　　记录员应了声好，将整理完毕的笔录全都打印出来，用订书机裁成了一个小本，王队长接过小本，结合昨夜询问几人的记忆又挨个仔细浏览了一遍。

　　一个半小时后，屋内鼾声轻起，记录员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蹑手蹑脚带上门，悄悄退出了办公室。

　　刚出大厅，迎面撞上一个人，记录员捂着红肿不堪的鼻子痛的直泛眼泪花。

　　撞到他的人约摸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银边无框眼镜，白净斯文的脸因剧烈奔跑而漫出颗颗密汗，顺着发红的脖子浸湿了身上的淡蓝色衬衫，烈日照耀下，整个人显得十分油腻。

　　记录员勃然大怒，朗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赶着投胎呢？！”

　　眼镜男看清记录员的脸瞬间大喜，急忙抓着记录员的胳膊道:“同志，我有急事要见一下谢总，劳您通报一下王队长！！”

　　这家伙好大的口气。

　　记录员胳膊被眼镜男拽着不能动，用手指着眼镜男的爪子，眼镜男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记录员上下打量了眼镜男一番，面色不愉地问:“你是谢黔的助手？你不刚送过药么？找他什么事儿？”

　　眼镜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名片，匆匆塞进记录员手里笑着讨好道:“是是是，同志您记性可真好。我叫王益，是谢总的助理，这次真是大急事，劳烦您...”

　　转头就忘的那是鱼！

　　记录员心头大火，怒声斥责道:“你当公安局是你家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办什么事儿就办什么事儿是吧？”

　　得，这还碰到个铁脸包公。

　　王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心里简直想使劲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连连求饶道:“哎哟警察同志您可别生气，我这不是急嘛，刚才那话可绝对没您说的那个意思，咱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哪敢有这种想法。”

　　记录员脸色微微缓和不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公安局有公安局的规矩，24小时过后，排除所有作案嫌疑，你俩想说啥都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益蹲在刑侦支队大门口烦躁地扒拉着脑袋上的头发。谢黔出来少说还得十几个小时，他能等，关队长那边可耗不起。

　　思索之后，王益掏出手机拨通了关队长的电话:“不好意思啊关队，谢总这边出了点事，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过来了。”

　　关队长本来在跟下属核对资料，闻言翻资料的手一顿，问:“出什么事了？”

　　日头照的大，王益松了松西装领带透气，想了想，斟酌回道:“谢总的朋友牵扯进了一桩命案，这事儿跟谢总也有点关系。”

　　关队长峰眉紧蹙，缓缓踱步走到窗台前，望着远处炙热的地平线:“怎么回事？”

　　王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捏着手机回:“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能单独跟您见面谈一…哎哟？顾律师？”

　　电话那头一阵熙熙索索，王益匆匆忙忙道:“不好意思啊关队，我这遇到个熟人，我想办法让他带我进去，等会儿回您电话哈。”

　　关队长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道谢黔那小子性格平时看着挺稳的，怎么带的助理一个比一个性子急。

　　顾言之提着电脑包从车上下来，梁孟锁好车也跟了上来，看到王益语气酸酸地哟了一声:“今儿刮的什么风把咱王助理吹到刑警队啦？犯事儿啦？”

　　王益汗颜，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跟梁孟打了声招呼，一双眼睛却是盯着顾言之看着道:“顾律师好。”

　　顾言之点了点头，暼了眼身后的办公楼，问:“王助来这里有事？”

　　王益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谢总出了点麻烦还坐里面嘛，我来递个消息，警察同志非不让探视。”

　　梁孟呵呵一笑:“谢总本事那么大，也进牢子啦？”

　　顾言之楞了楞，却也没问谢黔出了什么事，提着电脑包道:“跟我来吧。”

　　姓梁的在律师界是出了名的难缠，王益不跟他一般见识，憋着气对顾言之道了句谢，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副支队长办公室。

　　张副队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儿，梁孟敲门进去，张副队甩了甩脑袋，忙起身热情招呼道:“梁律师，您好您好。顾律师好久不见，最近在做什么事业？”

　　顾言之接过张副队递来的杯子，撇了撇表面的浮叶，笑着回道:“没做什么，休息了一段时间。”

　　张副队笑的跟座弥勒佛似的，对着两人好一番夸赞。

　　梁孟跟着顾言之打了半天哈哈便把话题拐到了正事上，毕竟两人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跟这老头子喝茶唠嗑的。

　　某些涉及案件保密协议的话题碍于王益在这里三人也不怎么太好开展，顾言之顺道说了句好话，张副队乐呵呵地叫来个小刑警，带着王益去见谢黔。

　　谢黔是病人，排除嫌疑前享有搭床睡觉的特权。

　　小刑警打开门让他长话短说，王益低声道了句谢，在谢黔耳边耳语了几句，小刑警让他大声讲话，否则立刻停止探视。

　　王益便道:“我刚才在外面碰到顾律师和梁律师了，能来看你多亏了他，本来警察同志不让探视，是他带我进来的。”

　　谢黔眉头跳了跳，听说顾言之已经回博宇上班了，怎么还和事务所的人混在一起？随后想到可能梁孟有什么案件需要顾言之临时帮忙，毕竟他俩以前是合伙人，干他们那行的又最挑搭档，那种默契度是旁人所不能比的，一起共事倒也很正常。

　　王益随口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瞎话，趁小刑警向外张望时，用口型悄悄说了句:“袁副总的老婆找到了。”

　　谢黔暗自点头，神情自若地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道:“你回去告诉妈让他和关叔都不要担心，我很好，很快就会出去。”

　　王益领会到意思，站起身就要离开，谢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王益叮嘱道:“书房保险柜的钥匙放在衣帽间底下第二个抽屉里，我妈不会用银行卡，你帮我转告她，里面有两封现金，没钱买菜就去保险柜拿。”

　　小刑警咔嚓关上门，这房间没有窗户，谢黔坐起身望着走廊投进房间的光，脑袋抵着墙壁沉思。

　　袁放是个很爱惜设计成果的人，他把每栋经由自己手里出去的楼盘都当作一部艺术品一样用心在建设，在公司里的执行能力和话语权也绝对够的上半个董事长。

　　这一个多月以来，谢黔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袁放摒弃了他所有的信念和自傲，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如此邪恶而强大的力量，能让一个设计师对自己视为生命的作品狠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