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克制》宋瑜

34、落地

　　佣人把箱子从楼上全部搬到门口，谢黔才姗姗来迟。

　　“你怎么这么晚呀？飞机都快起飞了。”

　　何太太出生于书香世家，父家往前三代数也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可谓何家真正捧在掌上的一颗耀眼明珠。大学毕业，爷爷做主将她嫁给了背景身家相匹的谢世豪，两人青梅竹马，婚后也被保护的很好，几十年过去，性子一如既往的单纯没有心机。

　　喜欢就高兴，不满就生气。

　　谢黔把车子开到门口，熄火下车打开后备箱，不忘对何太太解释：“有个合同非要签字。”

　　一听是工作上的事，何太太不满的情绪少了一点，看他一身装扮有些惊讶：“早上去健身了？怎么想起穿运动服啦。”

　　谢黔颓废这几年，身体底子损耗不少，何太太是很高兴他能出门运动的。

　　佣人帮忙拿行李，谢黔心思压根没在话题上，弯腰把后备箱里不需要的东西清理干净，转过脸问谢思源：“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思源点点头，上下扫视了他爸一圈，谢黔一身灰色运动休闲装，黑色网面跑鞋，脑袋上一顶与鞋子颜色呼应的黑色鸭舌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带的东西不是很多，佣人手脚麻利，没两趟便搬完了。

　　日头正劲，纵然不舍，真正要离别的时候还是到了。

　　越野车底盘高车身笨重，谢思源打开副驾驶车门爬上车，拉过安全带系好，谢黔启动车子，抚了抚他翘起的头发：“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谢思源吸了吸鼻子，他年纪小，到底还是有些感性的，又打开车门跑下车，扑到谢世豪跟何太太怀里狠狠抱了抱，“爷爷奶奶，你们在家要保重身体，放假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何太太掏出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子，心里十分舍不得，毕竟这是谢思源十年来第一次一个人离家远行。她抓着谢思源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到那边要乖，记得常打电话回来，爷爷奶奶也会想你的。”

　　谢黔再次熄火下车，看他们依依惜别的样子，无奈道：“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何太太闻言捏起手绢轻轻锤了谢黔胳膊一下，嗔道：“思源多好的孩子，到哪儿心里也知道时刻挂念着家里人，你以为都跟你小时候似的，胆子那么大。”

　　话题似乎有越扯越远的趋势，谢黔扶额，拗不过何太太，只好由他们去了，反正还有一个多小时。

　　于是又等了一刻钟，几人互相道别完毕，父子二人总算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谢思源坐在副驾驶，谢黔一路无话，眼睛仔细盯着前面，十分认真地开着车。

　　“爸爸...”过了几分钟，谢思源终究没忍住，这气氛太怪异了，他实在受不了。

　　“嗯？”山路蜿蜒，谢黔边打方向盘，余光边朝副驾驶瞥了一眼。

　　谢思源盯着谢黔，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他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你要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那么久都不来看我。相处的越久，谢思源就越能感受到，谢黔心里一直对他有种无形的抗拒，虽然他并不了解，两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抗拒。

　　小时候觉得爸爸和他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后来才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庭是爸爸妈妈和宝贝组成的，而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上一年级的时候被同学欺负，同学们都嘲笑他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谢思源闹过、吵过、愤怒过，无数次他想问，我的妈妈呢？为什么同学们都有妈妈，而我没有。

　　谢黔不管他，谢思源一个人蜷缩在空荡的房子里嚎啕大哭。

　　有爸爸没有妈妈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讨厌爸爸，他再也不想见到爸爸了。

　　保姆怕出事给老宅打了电话，姑姑将他带回家，谢思源不想见任何人，任性地摔了卧室门，第二天才从佣人口中知道谢黔昨晚喝多了差点把命玩脱。

　　谢思源脑内天人交战，巨大的反差感拉扯的他快要疯了。姑姑晚上回家告诉他，爸爸心里一直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你妈妈，你永远不必怀疑爸爸对你的感情，爸爸很爱你。

　　谢思源躺在谢蓉怀里，两只手纠结在一块儿，抽噎着问：“爸爸爱他吗？比爱我更爱他吗？”

　　床头灯开的很亮，谢蓉抚着谢思源脑袋上的头发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自那以后，谢思源再也没有问过妈妈在哪里。

　　下了盘山道，越野车进入高速匝道，朝机场航站楼平稳驶去。

　　“怎么不说话？你要问爸爸什么。”

　　谢黔单手掌控方向盘，空出一只手在谢思源脑袋上点了点，揉了一把脑袋上软趴趴的头发，“你这头发该剪剪，太长了。”

　　“奶奶上次说带我去剪，突然有事就没剪成。”

　　谢思源睁着水汪汪的眸子，那无辜中又带着点小埋怨的眼神看得谢黔一愣。这孩子的基因里，江家遗传下来的特点要占一大半，谢黔捏了捏谢思源的脸蛋，语气不自主柔了下来：“奶奶没空，爸爸带你剪。”

　　谢思源脸都被他揉变形了，抬手打掉谢黔的手，有些气急败坏。

　　像，真的太像了，连生起气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好啦，你还成个小气包了。爸爸跟你说。”

　　谢黔也不逗他了，拉了拉谢思源的袖子，这孩子的性格，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看他生起气来的样子，谢黔想憋住不笑都不行。

　　笑归笑，但注意事项还是要讲的。

　　谢思源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嘟着嘴巴：“说吧。”

　　“到了学校，要多跟同学、老师交流，遇到不懂的问题，要及时跟你姑父说，好吗？”

　　赵蔚是美籍华裔，签证到期只好提前返回美国，谢思源在美国读书的这段时间，可以寄宿在他们家。

　　“那边也有两个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你要懂礼貌、尊敬他们，知道吗？”

　　车子驶进停车场，谢黔并没有急着下去，谢思源拧开一瓶水递给他，“爸爸，喝水。”

　　谢黔接过瓶子灌了两口，手机发出一阵清脆的滴滴声，他划开屏幕看了一眼，转过脑袋说：“你景霍叔叔刚从云南回来，要先回家收拾行李，咱们先找个地方把你的头发剪一剪，行吗？”

　　“好。”

　　能跟爸爸在一起，做什么谢思源都开心。谢黔喝完水，把瓶子扔进垃圾桶，锁好车带着谢思源朝机场商店走去。

　　赶行程的人络绎不绝，两人逛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一家美发店。

　　门口迎宾小姐见二人走进，甜笑着问：“您好，请问几位？”

　　谢黔取下墨镜放进口袋，指了指谢思源：“一位。”

　　“好的先生，这边请。”

　　迎宾小姐将二人带到前台，谢黔拿了本杂志到一边坐下，对前台说：“尽量快点儿，我们赶时间。”

　　前台小姑娘礼貌地将谢思源带进了洗头间。小孩子头发短，发质又好，比大人省事儿多了，不一会儿便洗好了头发。

　　理发师拿着剪刀亲切地问：“想剪什么样式的呢小朋友？”

　　谢思源转头看向谢黔，谢黔正盯着手机发消息，景霍已经出发了，闻言抬起头道：“剪短一点就好。”

　　“刘海也一块剪了吗？”

　　“刘海不用，修短一点。”谢黔收起手机，抱着胳膊指了指谢思源耳朵两边。

　　理发师打趣道：“你爸爸挺帅嘛。”

　　谢思源笑了笑，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剪完头发，谢黔牵着谢思源往外走，谢思源抬起头问：“爸爸，好看吗？”

　　谢黔蹲下身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当然。”

　　两人回到停车场，远远就看到一个男人抱着胳膊站在车边等他们。

　　景霍气场强大，谢思源躲到谢黔身后不愿意打招呼，谢黔爽朗地笑了笑，把他从身后推了出来，“别怕，这是你景霍叔叔。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男人上身穿了一件没有任何图案的黑色紧身T恤，下搭一条灰色休闲运动裤，胳膊上的肌肉在阳光下泛出野性的光泽，浑身充满了阳刚的味道。

　　景霍放下胳膊，知道他这模样可能吓到孩子了，忙摘下太阳眼镜弯腰拍了拍谢思源的肩膀，笑着道：“叔叔是man了一点，可绝对不是坏人，思源别怕。”

　　谢思源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黔，谢黔笑着给了一个鼓励的表情。

　　“景叔叔...”

　　“乖孩子。”

　　景霍高兴得眯起了眼，仔细看了看谢思源的长相，心中瞬间了然。几人寒暄完，景霍一把抱起谢思源，朝登机口大步走去。

　　景霍一到机场就提前把行李都搬到了行李车上，谢黔推着车子跟在他俩后面。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顺利降落肯尼迪机场。

　　也是缘分，出关就见到了等待多时的赵蔚和父母，谢黔同他们热情地打了招呼，谢思源拿出一早精心准备的礼物，礼貌地向众人问了好。

　　赵太太性格大方豁达，收下礼物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是思源吧，长得可真秀气，奶奶谢谢你的礼物，真有心。”

　　谢思源握着她的手，笑了笑：“谢谢奶奶。”

　　赵太太牵着谢思源的手，回头看向正在寒暄的谢黔几人，道：“赵蔚啊，谢黔他们这一路可都累坏了吧，先回家让他们洗个澡，倒一下时差。晚餐还有几个小时，正好我和你爸出去买点儿食材，行吧？”

　　这就太客气了，谢黔忙道：“阿姨，您和叔叔不用那么麻烦，就按平时的习惯来，我们都可以。”

　　赵先生拍了拍谢黔的手，爽朗笑道：“没关系，你就让她忙一忙，她就是这个性子。”

　　赵蔚应了声好，偏过头对景霍道：“您就是景先生吧？把行李都给我吧，车子在停车场，我先搬过去。”

　　谢黔拍了拍赵蔚的肩膀：“二哥，你们同岁，就互相叫名字吧。别那么客套，都是自己人。”

　　赵蔚瞬间明白景霍的身份定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趣他怎么看着还比自己还小。景霍制止了赵蔚要拿行李的动作，他习惯事事亲力亲为：“东西也不多，车在哪儿？赵哥你带路就成。”

　　赵蔚看他是个爽快人，也不客套了，掏出钥匙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