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克制》宋瑜

24、晚归

　　电视机旁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缓缓敲响了九点半的钟声。

　　“你就坐下歇会儿吧，老在我面前晃悠，脑袋都快被你晃晕了。”谢世豪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站在门口不停走来走去的何太太抱怨道。

　　“我这不是担心吗？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思源还小，平常进进出出都有人接送，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安心坐着。”何太太是个急性子，听谢世豪如此抱怨，攥着擦汗的手巾，忍不住回头埋怨道。

　　“你瞧你这话说得，我的孙子我能不担心？你这想法的逻辑就有问题。”谢世豪气得不轻，起身正打算还嘴，赵蔚忙拉住他安慰道：“妈也是着急。”

　　谢世豪哼了一声，转头望着落地窗一个人生闷气。赵蔚将何太太拉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劝道：“妈，您也别太着急，思源那孩子聪明，不会出事的。您要实在担心，我先下去看看什么情况，有消息立刻打电话通知您。”

　　赵蔚话都说到这份上，何太太也不好意思再站在门口，坐到沙发上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忧心忡忡回道：“也好，你去吧。”

　　客厅里一时落针可闻，夫妻二人都绷着脸不说话，赵蔚刚出去没几分钟，院子里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何太太和谢世豪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赵蔚的车跟在谢黔后面，小红拉着谢思源从车上下来，何太太抱住谢思源心疼地左摸摸右看看，又急又气地责备道：“思源啊，你去哪儿啦？这一晚上的，急死奶奶了。”

　　“对不起。”谢思源瘪着嘴，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你干什么呀，声音那么大，当心吓到孩子。”谢世豪接过小红手里的书包，蹲在谢思源面前慈祥地问：“思源啊，来告诉爷爷，你放学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给奶奶打个电话呢。你没回家，爷爷奶奶都很担心你。”

　　“我...我...”

　　谢思源偷偷看了看谢黔，咬着嘴唇低下头哽咽道：“我本来想去公司找爸爸，就跟着同学上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我记得那段路，所以就在广场下了车，可下车后我才发现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爸爸公司的路。”

　　市区交通路线复杂，改造扩建通常只是朝夕之间的事，很多在城市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都不能完全走对，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

　　原来是因为去找爸爸而走错路。

　　谢世豪抬头看了眼谢黔，眼神责怪他这个做爸的太不称职，对谢思源未免过于冷漠。谢黔不说话，谢世豪摸着谢思源的脑袋又问：“原来咱们思源迷路了。那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爸爸呢，你的手机呢？”

　　为方便联系，何太太给谢思源随身配了一只手机。

　　谢思源拿过书包，拉开袋子拉链，在里面翻翻找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那只涂得脏兮兮的石膏雕像和他的手机，有些忐忑地解释道：“下午手工课，老师教我们做了这个，我想把它送给爸爸。迷路后，我本来想打电话问爸爸的，可是突然手机没电了。”

　　听罢前因后果，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放下心来。

　　“我们思源太乖了。”

　　谢世豪从谢思源手里拿过那只石膏雕像，仔细端详一阵，先表扬了一番雕像的好，然后才拉着谢思源的手表情认真地补充道：“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可就不能这样了。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要记得我们每个人的联系方式，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不要一个人随意乱跑，知道了吗？”

　　谢思源抱着石膏雕像认真点了点头，谢黔走上前揉了揉他发红的鼻子，谢思源便把那只涂得连五官都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的雕像，像送呈一只珍宝似的送到谢黔面前，谢黔微笑着接过，亲了亲谢思源的额头。

　　趁几人说话的当，小红回屋熬了红糖姜水，一人一碗，冬天喝着，暖身又驱寒。

　　晚归事件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喝完红糖姜水，何太太便带着谢思源去浴室洗澡，谢黔从储物室里翻出一只以前用来装酒的透明包装盒子，带着那只石膏雕像回了书房。

　　谢黔本科学的土木工程，徒手做一个简易基底完全不在话下，他用小钻机和胶水改良了一部分盒子的底座，然后把石膏雕像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封存好，将它摆在书桌上，挨着那只合影相框放着。

　　做完一切，谢世豪在门外叫他，谢黔收好桌子上放得乱七八糟的工具，起身应了声“诶！”，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袭来。

　　谢世豪刚踏进门，被这一幕吓的不轻，一个健步上前稳住了谢黔即将倒下的身体。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谢世豪扶着谢黔到椅子上坐好，谢黔摆摆手，本来想捂着脑袋的手迅速改揉了太阳穴，“没事儿，最近有些忙。”

　　谢世豪听罢，顺手拉了张椅子坐在谢黔身后，谢黔知道他要干什么，摘下眼镜顺从地放下手，谢世豪便揉起了谢黔的太阳穴，担忧道：“工作紧张也不能不要身体，你荒废了这些年，身体底子到底大不如前了。”

　　谢黔闭着眼睛没说话，谢世豪接着说道：“儿子，爸爸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将谢氏带上一个怎样的位置。当然，爸爸这样说，并非是在否定你的能力。相反，你20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站在一个比我更高的地方，获得更高的成就。”

　　谢黔睁开眼，谢世豪顿了顿，又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哥哥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比你有抱负，也比你更有野心，小时候他就知道想尽一切办法将欺负你的那些孩子一个个收拾回去。只是可惜，他锋芒太过，也太心急了，自己本身都还没到达一个高度，就迫不及待地用不成熟的翅膀想和更强势的力量对抗。”

　　往事一一浮现脑海，谢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呆愣地僵坐着一言不发。这是十多年来，谢世豪第一次敞开心扉与他谈论谢暨的事，对于这个哥哥，他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看待。

　　“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在反思，如果你爷爷当初对江柔那孩子的态度能软一些，试着接受她，那咱们家是不是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这话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大现实，谢世豪嗤笑一声叹息着继续说道：“你哥哥爱得偏执，但他和那孩子的结局如何呢？我是怕极了，害怕你也变成他那个样子。”

　　谢黔握住谢世豪的手，背对着他眼神空洞，强打起精神回道：“爸，我很清楚我做的每一件事。过去这些年让你和妈担心了，对不起。”

　　“其实我们都还好，只要你平安，高兴，我和你妈就都放心了。你最该感谢的是你姐姐，她一个人撑着荣辉这么多年，实在辛苦。”谢世豪拍了拍谢黔的手，语气迟疑道：“思源那孩子，都十岁了也没什么独立性。他从小就喜欢亲近你，你是他爸爸，也别太冷落了他。”

　　谢黔点点头，再睁眼已不见满眼复杂的情绪，笑着回道：“我去看看她们洗完了没。”

　　强装镇定离开房间，路过走廊拐角处，谢黔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似的，借着手臂的支持勉强靠在墙壁上，捂着脑袋，双手不听话地颤抖不停。谢黔抬起自己的手，使劲握紧再放开，来回重复好几遍，待它彻底不抖了才朝楼下浴室走去。

　　谢思源浑身洗得香喷喷的，何太太用浴巾包着他，正对着镜子吹头发。谢思源的头发软软的，发质好，吹着不费劲，干起来特别快。见谢黔进来，喏喏地叫了声爸爸。

　　谢黔跟何太太打过招呼，笑着伸手把谢思源从台子上拉下来，“洗完了？那我们上楼睡觉吧。”

　　谢思源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儿，谢黔盯着他有些失神，不想太尴尬，于是把他换到另一只手抱着。

　　父子俩一同进了卧室，谢黔从床头柜上拿了台平板电脑递给谢思源，温声道：“爸爸去洗个澡，你先玩儿。”

　　谢思源把手背在背后摇了摇头：“我不想玩这个，爸爸，你要洗澡吗？思源可以帮你搓背呀。”

　　谢黔放下平板电脑，伸手捏了捏谢思源粉嫩透白的脸颊，委婉拒绝道：“爸爸淋浴，很快的。”

　　谢思源有些失望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想显得太粘人，那样爸爸会不喜欢，只好妥协道：“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洗吧。”

　　设置好空调温度，谢黔拉开被子把谢思源盖好，拿着睡衣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