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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丝竹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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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看向京兆尹黎素素。
朔雪问:“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越顷手执玉笏出列道:“臣附议。”
紧接着中书令上官蓉、工部尚书杨维德也出列附议,然后是左丞相祝有光,尚书令陈惠旻,礼部尚书秦勤……
附议胡翡翠的大臣几乎占了文武百官的半数之多,这些大臣几乎都是保皇派,她们拥立朔雪的新政,认为神武帝的很多治国之策应该变革。
旧的国策已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国库开支,弊病百出,加重了百姓赋税的负担,朔雪初登皇位之时,就打算变革了,只不过她的根基不太稳,因此迟迟没有动作。
朔雪又问:“还有没有哪位爱卿要附议的?”
龙椅上的女帝身穿月白色缂丝彩云蓝龙袷龙袍,头戴九旒冕,圆润的玉珠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站在大殿下的大臣们,都无法看清朔雪的神色,因此无从揣度圣意。
少顷,梁右丞梁文出列:“臣附议。”
众人的眼神无一不撇向面色发白的京兆尹,站她旁边的官员都能瞧见她额头上的冷汗涔涔。
“余爱卿,你以为如何?”朔雪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余大人。
余启文出列道:“回陛下,胡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黎素素大约想不到,向来谨慎宽仁的怀熙帝会对她发难,她更想不到她的恩师梁右丞此次居然不帮她,而是站到了保皇派那边。
“黎爱卿,依你来看,前门楼事件该当何解?”
不知谁暗中踹了她一脚,黎素素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陛下,臣治罪,请陛下处罚!”
“为了平息死者家属的怒气,屈隐和胡大人共花费了四万两黄金,黎爱卿既然想将功补过,那就拿出四万两黄金来填补吧,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朝堂之上再度吸气声一片。
四万两黄金?就算如中书令那样的两朝元老拿出所有的俸禄,都不可能有这么多。
叫黎素素拿出四万两黄金,这根本是难于上青天。
黎素素完全懵了。
她记得胡翡翠和屈隐说的数目并没有这么多。
“陛下明鉴,胡大人当时跟臣说只用了四千两白银……”
胡翡翠有点激动:“黎大人,难道你是说本官故意蒙骗你吗?那些死者家属狮子大开口,不用四万两黄金根本没法摆平。陛下,收了钱的家属都给臣签了字据的,臣断然不敢欺瞒您,请陛下明鉴。”
灵珰把胡翡翠呈上来的字据拿给朔雪看,朔雪道:“当日朕不巧也在场,确实如胡爱卿所言,每一户死者家属都赔了四万两黄金。这字据上写明的赔偿期限是本月月底,黎爱卿,你要不要看一看?”
黎素素简直要吐血了。
她两眼发懵,四肢发冷,偏偏梁右丞半句话也不肯为她说。
“臣,臣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臣愿将家产充公来弥补臣犯下的过错。”黎素素以额触地,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就保持那个跪拜的姿势。
朔雪当然知道不能凭此事除去黎素素,她只是借机提点一下黎素素,看看能不能炸一炸黎素素,看来黎素素还不是那么蠢。
越顷道:“陛下,出了命案,黎大人固然责无旁贷,但胡大人和屈隐也并非毫无过错,这四万两黄金之事,还是仔细斟酌后再定夺吧。”
越顷抢在梁文出列之前给了朔雪一个台阶下,又巧妙地减轻了胡翡翠和屈隐的责任,给梁右丞保留了脸面,可谓一石三鸟。
朔雪自然不会拒绝。
“越爱卿言之有理,此事稍后再议,诸位爱卿还有何事上奏的?”
下朝后,身着玄端朝服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从极光殿出来。
越顷快步追上胡翡翠,“胡大人,今日还亏多谢你,保全了本官的两个下属。”
胡翡翠不甚在意:“越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并无偏袒之意。越大人该谢的人应当是陛下才对。”
此时正值炎热的午后,天空一碧如洗,几朵棉絮状的白云悠悠的漂浮在天上,红墙黄瓦的皇宫闷得人都快喘不过气。
越顷跟胡翡翠寒暄了几句,二人在信阳门告别。
那些大臣的马车相继离去,越顷这才等来了被朔雪留下来单独谈话的余大人。
余大人想不到越顷在等他,“大人还不回去,莫非有事找下官?”
越顷倚着阑干,旁边有一颗冠如伞盖的树,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越顷俊美的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看了一眼余珖中,说道:“这里人多耳杂,先回兰台再说吧。”
二人上了马车,马蹄哒哒,载着二人扬长而去。
凌云阁内,朔雪直接让灵珰将午膳摆在外间的紫檀木鹤纹云形案桌上。
御膳房的膳食宫女依次端来了清蒸鲈鱼,酱鸭,宫爆鸡丁,白灼菜心,莲子鱼糜等十七道精致菜肴。
灵珰在一旁用银箸给朔雪布菜,朔雪喝了一小碗用文火熬了两个时辰的红枣薏米粥,粥入口及化,软软糯糯,十分可口。
因没有旁人在,朔雪多吃了几口莲子鱼糜,惹得灵珰瞪了她几眼,她只作没看见。有时候她实在馋得很,就会让灵珰亲自下厨给她开小灶。
至今御膳房都摸不清怀熙帝喜欢吃哪道菜,只能每天变着花样费尽心思讨好。
这都要归功于灵珰。
朔雪用膳不喜欢说话,即使有话,也得忍到用膳结束,颇为辛苦。
等宫女来收拾,朔雪道:“这还有许多菜,你们且拿下去分食了吧。”
怀熙帝仁厚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且以身作则不铺张浪费,时常把吃不完的膳食分给下面的宫女宦官,皇宫的一众宫人对她是打从心里尊敬的。
用罢午膳,朔雪要去御花园散步消食,灵珰少不得要做陪。
她们一路从文华殿到紫宸殿,路过延福宫的丽正门,朔雪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对灵珰道:“你当日明知屈隐像某人,为何还要将他留下来。”
灵珰欲跪下来回话,被朔雪制止,她只好躬身低头道:“陛下,臣当时糊涂,以为屈隐可以缓解陛下的思念之情。”
“就算屈隐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终究也不是他,朕要一个躯壳,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陛下教训得是,臣一时蒙蔽了心智,险些酿成大祸,若非陛下大度,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腾腾热气从地砖里冒出来,空气都要凝固起来。
朔雪有些心闷,“抛开这层,最近屈隐在兰台的表现可还行?”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是很出挑,也不是很平庸,他最近在跟杨御史查梁右丞的贪污案,很得杨御史赏识。”
二人来到御花园的凉亭,早有宫女备好了果盘和茶水,朔雪看着满园百花争艳,下决心道:“梁文这只老狐狸,朕忍耐已久,要是不能尽早除掉这颗毒瘤,朕寝食难安。下月便是会试,朕得到消息,有人会借机鬻官卖爵,你让人盯紧了,要是有梁文手下的人,就先秘密抓起来,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
“陛下放心,想必越大人会将此事部署好的,我们只等坐收渔翁。”
“你办事,朕向来放心。”
大夏朝堂遵循前朝古制,上朝五日,休沐一日。
到了休沐日这天,朔雪换了一身齐胸襦裙,上身着碧色对襟大袖衫,浅蓝色下裙四角坠有银铃,以同色宫绦系玉佩压住裙幅,手挽碧色丝帛,行走间环佩叮当,轻盈如风。
灵珰知道朔雪又准备出宫,至于去哪里,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有些话她还是要上谏的:“陛下,时少爷最近没少跟苏圆圆凑一块儿,您要是想见他,直接召他进宫不是更省心?”
“大胆,你竟然把朕跟一名琴师相提并论,这个月的俸禄你就不要领了。”
灵珰悔不当初,追在怀熙帝身后苦苦哀求,路上的宫人皆欠身行礼,忍笑得十分辛苦。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故,朱统领被罚去尚武堂做两个月的教头,灵珰将禁卫军身手和脑子最好的侍卫提拔来暂替朱统领,所以此次出宫断然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发生意外。
不用灵珰递拜贴,素心就诚惶诚恐的给她们大开方便之门。
悠然居内一片丝竹绕耳之声。
朔雪在垂花拱门前止步,灵珰正要去替朔雪清场,便被朔雪拦下。
“仔细听,有人在念词。”
灵珰会意,细细聆听,果然从丝竹声中听到一个朗朗男子的声音: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待那人念完之后,有人抚掌道:“钟贤弟此作情致婉转,音律协调,竟是难得的传世佳作!”
那男子谦虚道:“亭晚兄谬赞了,能得亭晚兄这一句夸赞,钟某此生无憾矣!”
二人谈论间,雕花木门应声而开,少女柔婉的声音蓦然响起:“悠哥哥所言甚是,我附议。”
在屋子里的人都看向站在门外的少女。
少女的美目在众人身上环绕一圈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人群中清贵如月华般的年轻男子,她笑盈盈问道:“悠哥哥,我来迟了,你不会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