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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更深露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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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太医署每天晚上会有三名太医轮流值夜,因为怀熙帝的延福宫空置的缘故,值夜的太医几乎很少在晚上出诊。
今晚轮到令太医和另外两名太医当值,令太医用过晚饭后就去药房晃悠了一圈,看守药房的小药童熏烟放下药篮子,对令太医道:“大人,今天早上礼部来了人,送来了贡院那边需要的人手数量,院判大人不在,礼部的人便让我把单子给您。”
三年一次的春闱几乎汇聚了十二州的顶尖才子,每次春闱期间是太医署最繁忙的时候,那些举人会因为各种理由晕倒病倒摔倒……
总而言之,伤患数量会空前剧增,大理寺的牢房也会比往日更热闹一些。
令太医接过单子,看到上面写着:太医六名,药剂师十名,药童十二名。
“哼,礼部真是狮子大开口,他们何不直接把太医署搬去贡院。”
小药童说道:“今年是陛下改元以来的首次科考,所以各州县报上来的举人比先帝那会儿多出了两倍,现在京城稍微好一点儿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即使是一席铺盖都难求。”
这些令太医怎会不知,因此冷哼一声,“罢了罢了,只要张院判首肯,这事也用不着我操心。”
令太医例行公事去清点进贡药品,疑道:“这白玉膏不是有两瓶的吗?还有一瓶被灵珰大人拿去给陛下用了吗?”
“原来大人还不知,前两日那瓶白玉膏被陛下赏给了兰台令史大人了,太医署上下都知道此事。”
前两日恰好轮到令太医休假,她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心里不禁暗道:那兰台令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如此承蒙陛下赏识关照。
令太医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她嘱咐小药童明日把第二个药柜里的药都拿出来晾一晾,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令太医,不好了,陛下、陛下受伤了。”
令太医赶到日曜宫时,还没进去就听到怀熙帝的嗷嗷叫。
那传话的人什么都不说清楚,就火急火燎的把她拽来了。
她委实猜不到固若金汤的皇宫如何能让怀熙帝受伤。
进了日曜宫,怀熙帝正穿着月白色中衣侧卧在美人榻上,左右各有两名宫女给她捏肩捶腿。
灵珰看到令太医来了,急切迎上来道:“令太医你可来了,陛下不小心摔了一下,碰到了脑袋,你快给陛下看看罢。”
令太医上前在灵珰的指挥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朔雪的后脑勺,发现有一处肿起一个包,其他并无什么大碍。又给朔雪诊了脉,最后将诊治的结果给朔雪说了,开了消肿止疼的药,让药童熏烟去熬药。
令太医走后,朔雪对灵珰道:“朕都说没事了,你偏要大张旗鼓的把太医给找来,平白又要朕多喝几碗那苦不堪言的汤药。”
“陛下身体金贵,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即使赔上臣的性命都不够的,臣又怎能掉以轻心。”
朔雪被堵得无法反驳,对左右两名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名宫女福了福身静悄悄退下。
朔雪问:“那白玉膏朕记得还有一瓶。”
“陛下不说,臣差点忘了,臣这就命人去取过来给陛下上药。”
朔雪拦住灵珰:“朕的小伤也用不着这白玉膏,你去将它取来,马上着人给悠哥哥送去。”
提到时悠,灵珰气不打一处来:“陛下,您怎么还想着时少爷,要不是他,您能伤着吗?他还把您藏起来,您不知当时臣都快急死了。”
灵珰说的是实情,但那时朔雪并不知时悠身负重伤,她的那两捶险些要了时悠的性命,总不能坐视不管。
“好了,朕不是没事吗?你要是不愿去,朕让别人去。”
灵珰万般不甘愿,她真是拿怀熙帝一点法子都没有。
宫女在前面提着宫灯照路,灵珰拿着紫檀木小盒子装着的白玉膏走在后面,刚出了日曜宫,就看到汉白玉石阶下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灵珰试探出声:“越大人?”
灵珰以为越顷早就回越府了,当时天色已晚,灵珰跟朔雪坐上回宫的马车后跟越顷道别,便各自回去了。
皇宫的宫门都会在天黑后落匙,宫人不能随意在皇宫内走动,寻常官员若没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根本进不了皇宫。
至于越顷,灵珰心底叹了一口气,自然是因为有怀熙帝的特赐玉牌,每个月都能凭此玉牌随时出入皇宫三次。因为朝堂中所有重大的决议,几乎都有越顷参与的影子,越顷是怀熙帝的左膀右臂,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想致越顷于死地。
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越顷自任职兰台令以来,光是被行刺的次数就不下于三次。要不是有越顷站在怀熙帝面前替她遮挡那些风风雨雨,怀熙帝治理大夏江山恐怕会是举步维艰。
旁人不知为何怀熙帝对越顷如此纵容关照,灵珰却是知道的,越顷的确受之无愧。
越顷也不知自己发了什么昏,回了越府后一直放心不下朔雪的伤势,非要动用那块玉牌进宫看看才肯罢休。
“陛下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微凉的,越顷只穿了一件镶金边的墨绿色深衣,腰间束以如意云纹鎏金带,衣着有些单薄,问完这句后一个喷嚏冒出来,看得灵珰又是想笑又是心酸。
灵珰差那宫女去取一件狐裘披风过来,对越顷道:“越大人深夜还惦记着陛下的伤势,大人放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陛下现在已经睡下了,明日早朝大人就能见着陛下了。”
“本官也并非只是来看望陛下的,原本还有一些事情想跟陛下商议的,既然陛下已经休息了,那还是明日再议吧。”
“可是要紧的事?陛下睡前要看一些书,只怕现在还没睡。”灵珰看出越顷不过是拿公务来当幌子,便有心试他一试。
越顷果然有些动容,但话到嘴边又改成:“夜已深,应以陛下玉体为重,本官还是明日再上奏吧,告辞。”
宫女取了狐裘披风来,灵珰帮越顷披上并系好:“恰好陛下差我去看看时少爷的伤势怎样了,越大人可介意我与你顺路?”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黯然,越顷道:“自然不介意。”
灵珰送了白玉膏回来时,朔雪手中的《诸子评议》已经掉落在地上,盖在身上的毛毯也有一半掉到了地上。
灵珰问了宫女,确定朔雪老实喝了太医开的药。
轻手轻脚地帮朔雪盖好锦被,朔雪向来睡得浅,睁开眼不知是什么时辰,看了好一会才把眼前的四五个灵珰看成一个。
“是要上朝了吗?”
“还早,陛下可以接着睡。”
“悠哥哥的伤势怎样了?”
“陛下,那时少爷可没有过问您的伤势如何。”
怀熙帝与时悠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两人经常玩到一块儿。
怀熙帝十岁那年,时悠外出游历,二人只能经常书信往来,没少断了联系,很多民间的玩意和书画源源不断被时悠寄回皇宫,八年下来,朔雪只好专门用一间屋子来放时悠寄回来的书画玩意。
二人的情谊非比寻常,不是半路插进来的越顷能与时悠相提并论的。
“朕问你悠哥哥的伤势,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是想挨板子吗?”
灵珰不情愿道:“时少爷的伤不会伤及性命,明日陛下再派张院判去瞧瞧不就是了。”
“对了,方才宫女来拿狐裘披风是做什么用的?”
“刚才越大人来宫里了,原本是想看望陛下伤势,臣告诉他陛下已经睡下了,又见他穿着单薄,就让宫女拿了披风给他。”
朔雪有些意外。
灵珰放下纱帐,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看着袅袅香烟徐徐升起,便盖上盖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第二日早朝,余御史中丞就前门楼事情,责问朔雪为什么压住那份折子不批。
余大人有一个外号,叫“扭股糖”,粘人得很,被他盯上的案件,要是处置不合他心意,他就会一直揪着不放。有时候连越顷都有些怕余大人的执着。
朔雪看越顷有些心不在焉,正要开口回余大人的话,大理寺卿胡翡翠站出来把她和屈隐如何化解此事的经过一一阐述。
最后道:“此事虽造成无辜伤亡,但下官认为错不在时少爷身上。若非前门楼的治安管理不当,出事时没有巡街的官差及时到现场维护秩序,又怎会发现此等悲案?余大人真正该弹劾的,难道不应该是京兆尹黎大人吗?”
在场的大臣们都倒吸一口冷气,黎素素是梁右丞的得意门生,弹劾黎素素,这不是在打梁右丞的脸吗?
胡翡翠话还没说完:“据臣的调查,黎大人上任以来,京城的治安一直很乱,时常出现鸡鸣狗盗之事,地牢里经常会有很多三番五次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即使臣用严刑都无法断绝此类案件的发生,可见根源还是在黎大人身上。因此,臣以为,黎大人应该给出一个说法,否则如何对得住那些枉死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