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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势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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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军将从马厩里挖出的最后一件盔甲扔在地上,‘哐当’一声,掀起一阵尘土。
武后抬袖掩住口鼻,冷眼看着这堆冰冷的物什在日头下闪着寒光,怒道:“把太子给本宫带过来!”
裴炎应了一声,一抬手,便有侍卫押了李贤过来。
李贤清减了不少,眉宇间也略有些憔悴,但却丝毫没有损伤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他长身而立,看一眼那堆盔甲,不动声色地撩衣跪下,淡淡道:“母后打算如何处置?”
‘啪’的一声,李贤的脸颊上便多了一个殷红的手印,他抬起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武后,像个受了委屈却倔强得不屑解释的孩子。
武后见他这个样子,怒火更盛,指着他的鼻尖骂道:“如何处置?你让本宫如何处置!你告诉本宫,明崇俨是不是你杀的?”
李贤扶着膝盖起身,勾唇冷笑道:“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人,死便死了!”
武后咬牙,道:"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李贤凝眸冷笑:"我若说不是,母后会信么?"
武后一愣,是啊,她会信吗?也许她打心眼里从未信任过这个儿子,这个从生下来就注定要与她站在对立面的儿子,可那又怎样,她的这个儿子,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即便明崇俨不是你杀的,可这些东西却是在你东宫的马厩里发现,你如何解释?”
李贤眉心微蹙,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反恭敬地躬身做礼,道:“单凭母后处置!”
在场众人吃惊不小,大家素知李贤善辩,已做好和他有一场唇枪舌战的准备,却不料还未出招,他却先认了输。这种感觉就像夜奔千里赶到战场,却发现敌人早已拔营退兵一般令人沮丧,甚至说是屈辱也不为过。
他这哪里是认输?分明是最高明的鄙视!裴炎怒火在胸,早已横眉冷目,握紧了刀柄,他在心里发誓:若此人不是太子,老子早就挥刀砍了他!
武后倒是比所有人表现得都要镇定,她只是略一迟疑,便调整好表情,冷笑道:“真是本宫的好儿子!来人,太子私藏兵器,图谋不轨,即刻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众位御林军闻言,皆抖擞精神,挺胸上前,方才心头的屈辱感也一扫而空,他们的手已经快要碰触到太子的手臂,可却不得不停在了一寸远的地方。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的通报令所有人方寸大乱。
武后诧异地转过头,便见李治由太平公主搀扶着,匆匆往马厩这边赶来。李治的脸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不稳,但他的目光却犀利无比,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仪。
“参见皇上!”御林军们黑压压跪了一地。
李治停住脚步,扫一眼众人,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意思。
武后与李治的目光隔着黑压压的人头相遇,四周出奇的安静,众人低头跪着,隐约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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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靠窗坐着,目光从容地望着袅袅婷婷的熏香,李公公见她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心里头纳闷,忍不住小声道:“姑娘快想想办法,再迟就来不及了!”
婉儿扫一眼屋内忙碌的宫人,转眸向李公公安慰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什么。她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可是每日都会准时来给武后请安的太平公主却迟迟未到,眼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眉心也不由轻蹙了起来。
熏香快要燃尽的一刻,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终于在殿外响起,婉儿目光一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一旁看守的女官夏青萝略略有些惊慌,她掀开竹帘机警地看一眼缓步而来的太平公主,转向左右使个眼色,左右宫人会意,忙一把捂住婉儿与李公公的嘴,麻溜儿地将两人结结实实绑在了椅子上。
两人嘴里塞着帕子,发不出声,便只能用目光与夏青萝对峙,夏青萝看在眼里,淡淡笑道:“奴婢无心冒犯二位,只是皇后娘娘将两位交给奴婢看管,奴婢不敢不尽心尽力,还望两位体谅奴婢的难处,不要多生事端才好!”
夏青萝说完,端端正正冲两人拱了拱手,便笑吟吟移步往殿外去了。
太平刚要叫门,便见夏青萝带着几个宫人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于是随口问道:“母后这会儿可得空?”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便要往殿内走。
夏青萝不动声色地堵在门口,道:“启禀公主,娘娘身子有些不大好,刚吃了药睡下,公主不如改日再来吧!”
太平蹙眉奇道:“昨个儿不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我去瞧瞧!”
夏青萝下意识伸臂拦住,想想不妥,忙又收回来后退了一步,道:“娘娘好不容易才睡着,公主一去,万一惊扰了娘娘,娘娘是要怪罪我等的,还望公主体谅我们做奴才的难处,公主的孝心奴婢们也一定会转达给娘娘的!”
太平隐约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随口问道:“太医来过了没有?断的是什么症?”
夏青萝回道:“公主尽管放心,正是太医给开的方子,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连日操劳国事,身子有些吃不消,吃些进补的东西,好好休息休息也就是了!”
太平点头,也觉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于是嘱咐左右道:“回头把我刚得的人参给母后拿来!”
左右应了句‘是’,太平又交代夏青萝道:“你们好生伺候着,待母后醒来,即刻差人告诉我一声!”
夏青萝拱手:“公主尽管放心!”
太平点点头,转身欲走,刚走出两步,忽听‘哗啦’一声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不由停住脚步,猛然回头道:“什么声音?”
夏青萝眉心一紧,转而镇定自若地轻笑道:“大概是哪个宫人笨手笨脚,打翻了东西,让公主受惊了!”
“让她们小心点儿,别惊扰了母后!”太平随口交代两句,只觉有些不对劲儿,又想不到哪里不对,于是也懒得多想,道:“怎么不见婉儿?”
夏青萝一愣,看太平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试探,想必只是随口一问,便放了心,道:“上官大人出去办差了!”
太平迟疑片刻,也没旁的要说,便朝夏青萝点了点头,招呼随行众人往殿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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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吱呀’响了一声,夏青萝带着宫人们折回,见婉儿和李公公仍好好地绑在椅子上,不由满意地勾起唇角,然后一扬手,众位宫人便走上前替婉儿松了绑。
夏青萝笑意盈盈,声音里全是得意,她的目光掠过桌脚下的那堆瓷器碎片,不动声色道:“公主已经走远,两位就算喊得再大声,她也听不见,所以奴婢劝两位就不要再做什么无畏的尝试了!”
李公公眼看无望,禁不住唉声叹气,回头见婉儿目光淡漠如常,心道这孩子莫不是太过着急乱了心神,以至于都魔症了?
夏青萝一向嫉恨婉儿得到武后的宠信多过于她,可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只能暗地里使些手段,让她多吃点儿苦头罢了,比如这会儿早过了饭点儿,她却一直没有吩咐宫人为婉儿二人备饭,不过就算她备了饭,两人也未必吃得下。
夏青萝守了一个上午,颇有些乏了,这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太平公主,正好趁武后还没回来的空档打个盹儿,于是便向左右宫人交代几句,自个儿迈着细碎的步子往殿外去了。
几个宫人送走夏青萝,也懒得在婉儿面前巴巴耗着,于是便干脆撤出后殿,只将殿门落了锁,放心地将婉儿与李公公锁在了里面。
婉儿见殿内只剩下她与李公公,便往四周扫了一眼,目光悄然落在墙角的那把古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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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本来已经走远,可一阵熟悉的乐音突然从兴庆宫的方向传来,悠远苍凉地落入耳中,令她不由足下一滞。
她停下脚步,回头细听,的确是兴庆宫的方向。
皇后娘娘休息,却还有人胆敢弹奏曲子,可见夏青萝根本是在扯谎,母后一定不在兴庆宫里。那《梅花烙》是太子哥哥长吹的曲子,如今有人用琴音弹奏出来,显然是在向她暗示些什么,不用多想,便能猜到这个弹琴之人一定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出来见她,却以琴音达意,想来是被母后禁了足!
乐曲、禁足、母后,太平蹙眉沉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一个寒颤,是了,一定是太子哥哥出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