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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恩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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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连呼吸都极小心起来。
婉儿已经识趣儿地跪在了地上,像一般的奴才那样诚惶诚恐地认错求饶,她并没有指望能瞒得过武后,可她也知道武后这个时候一定顾不上与她深究。
武后果然只是瞪了她一眼,便又将精力转回到了房楚楚身上。
房楚楚被这个小插曲打断,顿时冷静许多,愣了片刻,眼中的迫切突然烟消云散,眸子里的光也变成了认命般的沉寂之色,道:“太子——真的待臣妾很好!”
武后是何许人?自然一眼便看穿房楚楚的伪装,心里气她才几日便与太子长了一条心,哼道:“胡说!看你一脸哀怨,他这是对你好?”
房楚楚一愣,心里又是不甘,又是忐忑,挣扎不已。
武后见她神色松动,忙趁势追击,道:“枉本宫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怕你委屈,特意召你过来问话!本宫一心为你,你难道还有顾虑,不愿与本宫坦诚相见!”
这话情理兼备,听得房楚楚心里又迟疑起来,武后往日对她的确不薄,若不是武后,她也不可能遂了嫁给贤太子的心意。
“母后——”房楚楚双手绞着帕子,轻咬了唇瓣,左右为难。
婉儿呼吸一紧,奈何方才已经打草惊蛇,惹怒了武后,此时若再做些什么,不但于事无补,恐怕还会被立刻赶出殿去,倒不如看看事情如何发展,也好日后有个对策!于是便敛起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跪在一旁。
武后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扶起房楚楚,又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儿,让你受委屈了!”
房楚楚憋了这些日子的委屈,早受不了要跟人倾吐,此时见武后满脸慈爱,心头感动,便不疑有它。
她心里想着皇后娘娘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由她说和说和,没准儿太子还能回心转意,于是用帕子按一按委屈得红肿着的眼睛,娇声解释道:“并不是有意瞒着母后,只是楚楚身为女儿身,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既然母后问及,婉儿自当如实相告。正如坊间所传,大婚以来,太子并不曾与臣妾圆房,甚至从未踏入过婚房一步!”
说及此处,又觉不妥,忙又改口为太子开脱几句,道:“除了这点儿,太子倒是对臣妾十分周到,有求必应,可就是太过客气,反显得生分了些,臣妾只是希望太子和臣妾能像寻常的夫妇那般亲密罢了!”
武后虽早已知晓,可真正从太子妃口中听到,却仍觉万分刺耳。
李贤哪里是反感房楚楚,他是在反抗她这个母亲撮合的婚姻,他就是在反抗她!他是故意什么事都要跟她对着干!武后气得冷笑两声,一拍桌子,喝道:“来人,去把明崇俨给本宫找来!”
许久不曾见到武后发这么大的火,吓坏了的小太监得了口谕匆匆而出。
武后怒气未消,喝道:“太子所为,莫不是欲要断我大唐香火不成?!”
房楚楚眼见武后替自己出头,俨然十分感动,不管是作秀也好,真心也好,竟捏着帕子抽抽搭搭起来。
武后听着心烦,冷冷看她一眼,道:“你放心,甭管李贤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你都注定是我大唐的太子妃,无论他是不是太子!”
房楚楚被武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她突然清醒,武后哪里是心疼她,分明是在利用她对付贤太子,她竟轻易中了她的计!
武后刚才的话是何意?难道她竟起了废立之心?!思及此,房楚楚吓得一个趔趄,愣愣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的目光都呆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本来只是想让皇后以母亲的身份对李贤施压,不料竟弄巧成拙,反给太子招来了祸患!这让她回去如何面对贤太子!
武后看在眼里,突然对一旁跪了许久的婉儿道:“地上凉,快扶太子妃起来!”
婉儿默默起身上前,搀起房楚楚,将她扶到一旁坐下,房楚楚目光呆滞,整个人木偶似的,一句话没有。
婉儿倒一杯水给她,房楚楚也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婉儿将水杯放下,转而重新注满一杯,递给武后。
武后怒气未消,见婉儿正在眼前,不由眉心一挑,哼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本宫说?”
“这是娘娘的家事,奴婢不敢妄加议论!”婉儿轻描淡写地敷衍一句,这句恰如其分,虽不能彻底打消武后的戒心,好歹不至于雪上加霜。
武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还好婉儿此刻没有为李贤求情,否则她绝不能忍受将一个跟太子一条心的侍女留在身边,还好这丫头够聪明!
“废立太子的诏书,就由你来起草吧!”武后恹恹丢出一句。
婉儿大惊,她想到了武后会有动作,却没想到这动作会如此大,竟然要将太子连根拔起!
房楚楚更是失了魂魄般,一把跪下来抱住武后的大腿,哭道:“母后息怒,是臣妾失言,臣妾错了!请母后收回成命!”
武后厌恶地甩开她,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还好意思哭哭啼啼!”
房楚楚愣住,眼泪犹自挂在睫毛上,她不知道刚才还心心念念要帮她出头的皇后娘娘,怎么转眼就变了脸色,她尴尬地杵在那儿,茫然到无所适从。
婉儿生怕房楚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激怒武后,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于是忙冲左右使个眼色,左右宫人会意,凑上来架起房楚楚就往外送。
房楚楚回过神儿,一边挣扎,一边哀求道:“母后,你不能这么做!”
武后闷闷地冷哼一声,端起茶碗猛灌一口,抬头见婉儿仍立在一旁,不由目光一凛,“怎么?没听懂本宫的吩咐?”
婉儿目光轻转,郑重地上前跪伏于地,道:“废立诏书奴婢可以写,可是皇上那里要如何交代?”
武后一愣,她方才气急,没想那么多,被婉儿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李治虽卧病在床,但毕竟还是当今天子,废立之事绝对绕不过他,而他那关一定不好过。她沉默片刻,突然抬眸,鹰隼一般的目光锁住婉儿,道:“你这招围魏救赵用的不错,说到底还是在替李贤开脱。”
“婉儿不敢!婉儿马上动笔!”婉儿作势起身欲走,心里却已有了几分把握,因此倒镇定不少。
武后轻叹一声,叫住她,道:“行了,废立之事且缓一缓,本宫就再给太子一个机会,只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该给他个教训才是!你怎么看?”
婉儿低了头,心中好一番计较,武后怒气正盛,罚的轻了,难以平复她的怨愤,罚的重了,恐怕李贤要好一阵子恢复,这如何权衡,才能既让武后暂消了怒火,又能保住李贤,实在是个难题.思来想去,终是小心翼翼道:“太子之所以行事鲁莽,不过仗着这些年东宫势力在朝中崛起,以奴婢之见,当剪出他的羽翼,太子断臂,自然便会收敛。”
武后凝眸思虑片刻,点点头,道:“深得我心,如此,你便去拟旨吧!”
“是!”婉儿暗暗松一口气,虽然这次东宫元气大伤,可毕竟保住了李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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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谕:尔等身为太子之师,不思劝勉,却屡屡纵容太子任性胡闹,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辜负了本宫的托付,特免去官职,贬为庶民,并遣送回原籍,即日启程,不得有误!太子亦应返躬自省,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这隆冬之际的第一道圣旨结结实实给了东宫一个下马威,东宫众人登时愣在原地,那些东宫老臣摇头叹气,不待他人来取,自己便默默摘下了头顶的乌纱。他们中许多是先太子李弘的旧部,没想到躲过了李弘覆灭,终究还是难逃这样的宿命。
皇上不思朝政,皇后居心叵测,东宫势单力薄,是天要亡我大唐哇!
李贤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撑着膝盖起身,冷笑一声,怒道:“不可能,母后断不可能如此待我,我这就去见母后,当面向她问个明白!”
明崇俨几根手指挑着圣旨往底下一丢,圣旨‘啪’一声砸在地板上,滚动几下停了下来。他望一眼落在李贤脚下的折子,洋洋得意地搓一搓手,咧着嘴角笑道:“圣旨都已经下了,太子还是面对现实吧!赶快收拾些行囊给诸位大人备上,免得路上太过寒酸,吃衙差的苦头!”
李贤气急,抬脚便往明崇俨心口狠狠踹了上去,明崇俨一个没留神,被当场踢翻在地,哎吆吆半天起不来身。
李贤冷冷看着他,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母后身前的一条狗,也敢在本太子面前没大没小!本太子就算再落魄,碾死你也比碾死一只蚂蚁容易!”
明崇俨挣扎着爬起身,顺手蹭一下嘴角,发现嘴角竟渗出斑斑血丝,目光暗了暗,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着李贤冷笑一声,一招手,率领众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