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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决裂 ...

  •   木门被粗鲁地踢开,太子面色凝重地提剑进来,眼圈红肿,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婉儿心叫不妙,忙凑上来行礼。

      李贤看她一眼,眸子里血红的光愈发阴冷了几分。

      旁边跟着冲进来的李统领,此时愤怒地指着婉儿,恼道:“想不到姑娘竟然骗我!”他带领下属退出偏院,恰好遇到太子匆匆而来,才知上了当。

      李贤冷笑,“上官婉儿,你好大的胆!我这东宫已经容不下你,你从哪儿来,还回哪里去吧!”

      “太子吩咐,奴婢遵命便是!”婉儿欲稳住李贤的情绪,便一口应了下来,又郑重地跪在地上,道:“太子怎么罚奴婢都行,只是武大人杀不得!”

      “杀不杀他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说话!”李贤说着,颤颤巍巍提了手中的剑上前,指着武三思,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黄泉路上别留遗憾!”

      武三思早站起身,此时恭敬地俯身下拜,道:“下官无话可说!”

      李贤扬起剑,婉儿见寒光一闪,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把扑将上去,用平日里添香研墨的柔嫩双手生生握住了锋利的剑刃。

      鲜血顺着剑刃滑下,鲜艳刺目的红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贤眉头绷起,怒气已然失控,他用力拔剑,婉儿握得紧,竟一时未能挣脱,反将她手上的伤口划的更深。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变了脸色,整个室内寂然无声,只有太子粗重的呼吸,像大石般一下下压在婉儿的胸口。

      李贤暴怒,手腕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喝道:“放开!”

      婉儿跪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双手固执地扣住剑刃,道:“太子,武大人不能杀!”

      李贤盛怒之下,顾不上其它,一脚便朝婉儿踢了过去,婉儿哎吆一声,跌落在地,疼得缩成一团。

      李贤复扬起剑,武三思不去理那剑光,反俯身扶起婉儿,将她轻轻护在怀里。

      李贤看在眼里,只道两人有染,愈发失了理智,横剑便直刺过来。

      婉儿见眼前剑影闪过,心底一沉,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眼。

      铛的一声响,李贤的剑没有刺中武三思,却被人生生架开。正要发作,转身一瞧,怒容不由僵在脸上,只见武后由太平公主陪着,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厅内。

      “母——母后——”

      武后一脸盛怒,提足进来,冷笑道:“本宫儿子好大的本事,为一个外人竟要屠戮皇亲国戚,杀一个哪儿够,该把武氏宗族和本宫一起诛了,岂不更痛快!”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直接给李贤扣了个欲犯上作乱,弑亲弑母的罪名,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别说是皇子皇孙,就是当今圣上,也理该被诛个千遍万遍了。

      太子心中被悲愤笼罩,失魂落魄地冷笑了几声,倔强地不肯低头。

      武后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忽一把抓住太子手中的剑柄,剑尖对着自己的心口,怒声喝道:“你若心中不服,不如现在就杀了你的母亲解恨!”

      太子震惊片刻,睁大了双眼望一眼武后,又讷讷地低头望一眼手里的长剑,突然面若枯槁,甩烙铁一样,甩掉了那把长剑。

      长剑落地的声音,在每个在场的人心底回荡。

      婉儿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眼见李贤一脸绝望地咧嘴笑了几声,不由心头酸涩,兀自吐出一口鲜血来。

      武三思忙取出一方帕子帮婉儿搽拭干净,又有意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把她与这场冲突隔绝开来。

      武后冷哼,用大唐皇后的威严逼视着李贤,语气已比方才低沉了几分,道:“你还有话说?”

      太子绝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悄然多了几分算计。只见他默默敛了周身浓郁的杀意,顺从地跪在地上,扯住武后的手腕哽咽道:“母后此话,是要置儿臣于不忠不孝之地,可儿臣咽不下这口气,武三思亲手射杀了赵道生!”

      武后毕竟是李贤的亲身母亲,被他这么扯着,再硬的心肠也禁不住软了软,只是她不愿表现出来,反更加严厉地斥道:“你还好意思提赵道生!你闹的那些荒唐事还不够人家笑话吗?”

      李贤自然清楚武后所指为何,咬牙道:“坊间传闻多不可信,可赵道生毕竟是儿臣的朋友,那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儿臣求母后主持公道!”

      武后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武三思,哼道:“好,好,你们都不让本宫省心!武三思,你身为皇亲国戚,不知自重,竟干出草菅人命的勾当,罚你回去面壁思过,削去爵位,罚俸两年抚恤给赵道生的家人!还有太子,身为储君,竟不顾大局,鲁莽行事,也罚俸两年,这几日好好在东宫里反省!”

      武三思早将婉儿安置在一旁的大石上,此时听了武后的训斥,忙俯身领命谢恩,太子虽有气,但也强压下心底的不服,默默认了。

      武后寥寥数言,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公允,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件事上,太子是一败涂地,他这些日子监国换来的名望,也彻底付之东流了。

      多年以后,婉儿回忆起那日的情形,总觉武后归来的时机过于蹊跷,她曾怀疑过,也许那件事情的背后,藏着一位野心勃勃的母亲。

      *

      那日的风波之后,婉儿不待李贤派人来赶,便识趣地带着母亲回到了浣衣局。昔日的同僚见婉儿一招飞上枝头,便常常语中带酸地诋毁几句,此时见她又落魄地回来,自然更是少不了一通冷嘲热讽,大有老天爷又开眼了的那种愉悦之感。

      半个月前,上官夫人感染风寒,又被多年旧疾所累,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后来渐渐卧了床。婉儿那厢照顾好母亲,回来又被人摊派给一堆活计。

      她在刺骨的冷水里洗那些衣物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这一年来的情景,只觉东宫种种,恍如南柯一梦。

      那日走时,她曾劝李贤养精蓄锐,万万不可锋芒毕露,但从这些日子东宫传出来的事情看,李贤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有了太子不靠谱的先例,武后更加殚精竭虑地扑在朝政之上,武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愈发强大。李治被武则天的枕边风吹得晕了头,也越来越对这个曾经看好的儿子有了些意见。

      太子备受挤压,难免做出冲动之事,反更验证了武后扣给他的帽子,直到他腹背受敌,也渐渐冷了心。

      *

      隆冬将至,烈烈北风刮了一夜,上官夫人也咳了一夜,婉儿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单薄的身子被寒气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要搁平时,上官夫人早就劝婉儿回去休息,可是今日,她目光流连地盯着女儿,一刻也舍不得她离开似的。

      母女俩似乎都预感到了即将来临的别离,可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生怕对方为自己心疼。

      上官夫人声音干涸嘶哑,轻声讲了很多婉儿小时候的趣事儿。

      “你六岁那年,为娘卧病在床,特别想吃桃花酥,你竟偷偷溜出府去寻桃花。我们找了一夜,才在城外桃花树下找到冻得奄奄一息的你,你抱住光秃秃的桃花树不肯走,哭着要摘桃花给为娘做糕点,可是傻丫头,你那时候哪里知道,桃花在冬天是不开放的!”

      上官夫人将这么多年的窘困悉数忘却,却牢记着多年前的那一点儿快乐。

      婉儿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听着,她的眼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两行滚烫的泪水却悄然滑落。

      她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又嫁入将府名门,理应风光一世,却不想一朝失去丈夫孩子,沦落掖庭,可她从未抱怨过什么,她甚至为还有婉儿陪在身边而心怀感激。婉儿不解,为何这样一个优雅淡泊、随遇而安的女人,上天却不肯对她多一点儿眷顾!

      上官夫人目光悲悯,伸手帮她拭去泪水,柔声道:“孩子,过去的事儿都忘了吧,娘什么也不求,只求你能够快乐!你爹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婉儿默默点头。

      上官夫人打量着她,闭上眼,无奈地叹口气,她这个女儿心里头的倔强,她比谁都清楚。

      婉儿轻轻偎依在上官夫人身前,听着她淡淡的呼吸,道:“你放心,婉儿已经长大,婉儿会照顾好自己!”

      天亮的时候,浣衣局的宫人见婉儿没来上工,气呼呼冲到她的住处兴师问罪时,见到婉儿静静倚在床边,而床上的上官夫人,早已断了气。

      婉儿淡淡看她们一眼,然后转眸注视着上官夫人的遗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安心地去吧,再也不用受苦了!”

      这些宫人们从来没有觉得婉儿如此冷血可怕,她的母亲死了,她不但没有一滴泪,反而嘴角还带着笑。

      一种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吓得她们不敢言语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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