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于归》陈羽落烟

2、第二章 河间乡试

　　第二章河间乡试

　　斗转星移，十多年过去，转眼便到了成化二十一年。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书房内，一四十来岁的男子正端坐于书案前，看了会书，却突然将书一放，长长叹了口气，边摇头便移步到了窗前，单手负于身后，紧锁眉头，望着远处出神。

　　话说这张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书香之族，张峦祖父张迪曾任夔州府知事，伯父张缙在山西交城做过教谕，堂兄张岐更是景泰年间进士，现任沧州同知，虽峦父张绶早逝，自幼随堂兄一起受伯父家教，却也是生而颖秀，天子开敏，志向高远，一心期望能科举及第，却无奈时运不济，屡试不中，终日郁郁不得志。

　　女儿张梦萝自满月后，便以男子之身教养。小丫头虽是女儿之身，却天资聪颖，禀赋极高，悟性也好，张峦甚感欣慰，便亲自教习，常年下来，莫说《四书》、《五经》，《周易》、《战国策》，甚至是《鬼谷子》之流，倒也涉猎颇广。小小年纪，也算是知古通今，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一不通，雅善鼓琴。

　　再看几年前先后出生的两个儿子，虽十岁不到，却是毫无禀赋可言，对于读书识字更是无甚兴趣，即使同胞所生，却又天差地别，张峦心里明了，此二子怕是得另寻出路。

　　早三年前，张峦以乡贡被举荐到国子监，北国子监向来是出了名的治学严苛，张峦常年郁积，身体渐弱，虚滑之症久不见愈，身体大不如前，又年近四十，只呆了半年便告假归乡。

　　三年一次，乙巳科秋闱在即。

　　前些日子初次听到女儿的想法，张峦着实是吓了一跳，入心后却又莫名的兴奋。这么多年来，他不否认，自己也曾冒出过这样大胆的想法，若是女儿能为自己一了多年来的心病，倒也是一大快事。

　　“爹，在想啥呢？”张峦正神游太虚间，被张梦萝的叫声打断，转过头来。

　　走近前来的是一身素色玉白直缀，腰上系一冰蓝水色丝绦，全束于头顶的发髻上是同色发带，衣炔飘飘，翩然若仙的俏公子。看了眼自家女儿，张峦未吭声，又转过头去。

　　“爹，您就答应萝儿的请求吧……”张梦萝咬着嘴唇，低头瞥了一眼张峦，拉扯着他的衣袖不停晃动。

　　“萝儿，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任性而为……”张峦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理会女儿，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爹，您相信萝儿，萝儿一定谨慎小心，低调行事，绝不会被发现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形容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张梦萝。自小看着自己父亲多次参加科举，每每乘兴而去，失望而归，张梦萝幼小的心里便有了决心，长大一定要替父亲了了这心愿。尤其是近两年张峦身体大不如前，张梦萝更是希望能早日让父亲宽心。

　　“父亲大人，女儿自知此举凶险万分，恐举家受累，然萝儿虽为女子之身，却自幼修习经书，通晓古今，也盼有朝一日，能立于庙堂之上，为天下谋福，还望父亲大人成全！”

　　见父亲未有反应，张梦萝便双膝跪地，拜服于前。

　　“你先起来吧……”张峦看到女儿如此决心，知她固执脾气，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便只得点头答应。

　　乡试每隔三年一次，于八月初九、十二、十五，共试三场，每场三日，在各布政使司驻地举行，考生需提前一日进场。

　　张峦寻人打点，帮张梦萝以“蒙洛”之名于兴济入了籍，试了才学，入了推荐，便准备前往河间府布政使司驻地河间县参加考试。

　　金氏虽不支持，却拿他们无可奈何，知这两个固执性子决定了的事是没法改变的，也只能随了他们去。

　　“素雪姐姐，爹终于答应了，我过几日便要出门了。” 张府后院石桌旁，张梦萝兴奋地握着正绣着花的一女子巧笑嫣然。

　　“公子，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这是你头一回出远门，可得万事小心！”这十五六岁，名唤素雪的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娇媚俏丽，便是金氏自流佛寺外抱养之女，金氏夫妇将她当自己女儿一般教养。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相对于梦萝，素雪倒是更喜闺阁女红。金氏乃名门之后，德言容功俱佳，便亲自教授，张梦萝虽孺子可教，只不过这女红，却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没少被素雪笑话。

　　“那是自然，待我归来，姐姐送我一方绣帕便好！”两人说边笑闹追逐着。

　　八月初八。

　　河间县城东南的贡院便是考场。

　　贡院门口，有官员把守，并进行严格的盘问核查，还得搜身，以防“夹带”作弊，考生通过后，拿着自己领到的号牌去到相应的“号房”，便是这九天六夜的处所。

　　“公子，你看，还得如此搜身，该如何是好？”一个书童模样的清秀少年拎着行李跟在张梦萝的身后，神情紧张，柔声细语，头发束起之故，耳洞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女儿家。

　　“梅笺，这里面看来你是进不去了，你自己找家客栈好生歇息，等我考完出来。”蒙洛浅浅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手里的骨扇轻轻摇了摇。

　　“公子……你难道不介意那个……那个……”梅笺没好气地撅着嘴抱了抱胸，不知道自家公子是不是真不介意，反正自己肯定是介意的。

　　“你放心吧，出门前云姨给我特意缝制了一件特殊的护胸，这样就能让我的男子气概更足了，不信你拍拍！”说完蒙洛便拉着梅笺的手在自己胸前敲了敲。

　　“啊？！真的很结实！”梅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公子。

　　“那是自然，我先过去了！”蒙洛收紧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梅笺的头，拎起东西便往贡院大门口走去。

　　核对完身份，盘查的官员看她一副谪仙之姿，并未多加为难，只是让她转过身多跳了几下，便放她进去了。拿到了号牌十八，找到号房放下行李，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数十天，便是真正紧张的日子。

　　蒙洛却颇为淡定。心想这三场无非是考《四书》、《五经》的熟悉、认知程度，撰写公文的能力，以及古今政事方面的见识，跟随父亲多年的修习，倒并不担心，开考以后，洋洋洒洒，行笔如风。

　　三场考完，走出贡院，梅笺便已在不远处等着了。

　　“公子，考得可好？”梅笺接过蒙洛手里的行李，看着有些憔悴的公子，不免有些心疼。

　　“这可不好说，需得放榜才知。”蒙洛揉了揉眉心，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出来了！”

　　窝在一个小号房里这么些天，该是难受得紧，尤其是蒙洛这种从未吃过苦头的公子。

　　“公子，那何时放榜？”梅笺毕竟是女儿家，对科举之事并不了解。

　　“月底便可知晓，我们可先回兴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