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于归》陈羽落烟

1、第一章 命格生异

　　大明，成化七年二月三十日卯时。

　　晨曦微露，正值春暖花开时节，运河边的柳树渐露新芽，垂柳依依，葱翠婀娜，倒映于碧波之上。

　　沿运河而下，距离京城两百里开外的兴济县，位于县城东南运河边的一处宅子，朱漆大门微敞，一三十来岁的妇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边搓着手边来回踱步，在门口不停张望。门梁上的“张府”二字甚是醒目。从高墙内隐约传出有些揪心的叫声，断断续续，细细听来，貌似是女子难产发出的□□。

　　不远处一个丫鬟打扮的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气喘吁吁地边跑边拖拽着一个稳婆急匆匆往这边赶，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周婆，快到了，就在前面，您倒是放快些脚程呀，少夫人已经快熬不住了！”越接近张府那叫声越发清晰，听得直揪心，这丫鬟更是急了，已经是连拖带拽。

　　“丫头，你倒是轻点拽，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整散架了，待会还要不要给你们家主子接生啊！”这周婆算是离张府最近的稳婆了，住在主街北，也就三五里路，这一大早就被请了出来，时间太急，主家连个轿子也没来得及雇，这周婆倒也不甚介意。丫鬟听后倒是噤了声。

　　张府内院东厢房内。

　　床榻上正卧着一待产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容貌秀丽，面色苍白，头发湿哒哒的黏在两鬓和脖颈间，痛苦地大声□□叫唤着。

　　旁边一男子正紧握她的手，眉头紧锁，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痛，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宽慰，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灰布青衫，一派书生模样，倒也相貌清俊。

　　“娘子，且放宽心，稳婆片刻就到，你要坚持住！咱们的孩儿要提早到来了！”张峦回想昨夜入寝前，金氏倒还是稳稳当当，并无异状，谁知今日一早便突然腹痛难忍，似有早产之象。

　　“相公……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天上的月亮竟突然……突然钻到了我的肚子里……”金氏忍着痛边说边盯着自己的相公，眼睛里放着光，瞬间便又暗沉了下去，“可是当我从梦中醒来……肚子……肚子便痛起来了……”

　　“娘子，这定是祥瑞之兆，咱们孩儿将来必会异于常人！”张峦倒未对金氏的话过多在意，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对她温柔浅笑，希望能减轻她的疼痛。谁知金氏却突然疼痛加剧，双手直捂住肚子，只差在床上打滚，额头上的汗水擦都来不及。

　　“来了！来了！稳婆来了！”之前的丫鬟随着大门口的妇人已经拖扶着稳婆到了床榻。众人算是舒了一口气。

　　不一小会，便传出了好消息。

　　“恭喜东家，喜得千金！”稳婆眉开眼笑地将刚出生的小娃娃直接抱到了张峦的面前。初为人父的喜悦，张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娃儿，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一不小心便碎了去。慢慢抱着坐到床榻边，与金氏一起分享。

　　看这小模样，虽刚从娘肚子里出来，眼睛却分外明亮，十分讨喜。张峦思及金氏所梦，又见这小人儿白白嫩嫩，便为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张梦萝。

　　一个月后，小娃儿满月。

　　这小娃儿因是梦生异象所得，且自出生到满月，却是一次都未哭过，刚开始并未在意，后来请了大夫来看过，并看不出啥毛病，说来也无甚大碍，张峦并不介怀，倒是急坏了金氏。

　　听闻这流佛寺主持方丈智空大师乃得道高僧，能见旁人所不能见，解旁人所不能解，还救过许多人。这不刚满月，金氏便带着丫鬟抱着小娃儿雇了轿子直奔城北的流佛寺。

　　轿子停于寺外，金氏抱着娃儿下得轿来，抬眼便见“宝相庄严”四个大字，这流佛寺也算是远近闻名，香火极旺，随旁人一起跨入庄严肃穆的大殿内，只见一尊高大的直立铜佛立于正殿正中，听闻这铜佛原是一老者自水中捞起，背负到一井台停下歇脚，谁知铜佛竟如生根一般，再也背不起来，自此便有了这流佛寺。貌似这铜佛还会不断长高，佛殿只得一次次重修增高，后得高僧指点，在殿脊修一小庙，从此铜佛便不再长高，流佛寺便是看到的如今模样，传说倒是越传越远，附近州府都偶有人来叩拜。

　　丫鬟帮着打点了香火，虔诚叩拜完，便请小沙弥通报了来意。

　　不一会，身披袈裟，脖挂念珠的方丈缓步而来。看来五十多岁的模样，却是步态沉稳，悄无声息，眉目清明，一副淡泊空然之态，倒应了那句佛语，“无色无相，无嗔无狂。”

　　“阿弥陀佛……”智空大师双手合十朝金氏点了点头。

　　“大师，求您为小女瞧上一眼，也不知这撞了什么邪，我家萝儿自出生至今已一月有余，竟是未曾出过一声！”金氏边说边将小娃儿抱到了方丈面前。

　　智空大师朝金氏怀里的小娃儿深深瞧了一眼，随即闭上双眼，慢慢拨动着手上的佛珠，似是在闭目沉思，随后又睁开眼看向远处，面上表情并无大的变化，缓缓道来：“此女梦月入怀，抱月而生，乃大福大贵之命，然命格生异，怕是晚景凄凉，恐累计家人。”

　　“敢问大师，可有化解之法？”金氏一听，眉头紧锁，脚下不稳，踉跄了一步。

　　“倒也不是没有……”智空大师看似轻叹了口气，眼睛仍是看着远处，并无焦点。

　　“求大师指点！”金氏抓到一线希望，眼睛里放出了光。

　　“若想推命改运，需从即日起，以男子之身教养，直至岁满十八，此间万不可着女装，若然，怕也只不过命定而已……阿弥陀佛……”智空大师一口气说完，双手合十，低头一揖，便缓步朝寺外走了出去。

　　金氏得高僧指点，心头上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抱着娃儿朝空智大师离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遂带着丫鬟上了轿往回赶。

　　刚出了流佛寺不到一里路，便听到了从路边传来的婴儿啼哭声，轿内的金氏看了看自己怀里仍睡着的小人儿，便吩咐轿夫停下，让丫鬟循着哭声仔细找寻。

　　“夫人，快看，不知是哪家的小娃儿，竟丢在了水边！”不一会儿，丫鬟香云便抱着一个襁褓过来了，看起来许是五个来月，比张家的小千金略大一些。

　　“听闻荆襄地区常年灾荒，受战乱所扰，流民甚多，怕是朝廷也力不从心，看这襁褓，许是那边逃亡过来的流民所遗。”包着小娃儿的襁褓十分破旧，金氏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

　　“看来倒也是个可怜儿！”香云同情地看着怀里停止了啼哭的小人儿，想到了自己，心里一酸。

　　再看这小娃儿，模样上已经有些长开，颇为清秀，头发也算浓密黑亮，金氏因刚为人母，小娃儿又长得可人，便起了恻隐之心，叫丫鬟一起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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