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万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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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大火灼热扑鼻模糊了人眼，她从榻上翻滚而下。慌乱中匍匐在地，伺候的下人全都不见了。浓烟滚滚，泪水混着黑烟止不住往下淌，她完全不知能爬向哪里……挥舞着双手用力抓挠一切可抓之物，张口欲喊，喉咙即刻被灼哑了，只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哼呛。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脑中唯有一个念头：他下手真的好狠！
屏息奋力睁开一条眼缝时，发现已经被猛烈的火势笼罩住……痛吗？她不知道，只感觉快窒息了。这，又是到临死边缘了吗？
那就赶紧死吧，死了就能再次醒来，逃离这阴魂不散的前世噩梦……
“姑娘，姑娘！”婢女双儿闪动着一双探究的目光，双手使劲推林止。
林止醒来后还保持着捂紧口鼻的姿势，发际边缘俱是细密的汗珠。
“姑娘，婢子这次可唤得及时？”
林止不置可否，吐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末。”双儿答道，“姑娘现在可起身？”
“嗯。”林止随手抹汗，只是寻常的动作，当然亦无甚优美之感，但看在双儿眼里却甚觉粗鲁，好似刻意为之，又不好出声提醒。
寿康伯府哪个姑娘不是仪态万方举止有度，听说仅这表姑娘林止打第二次从河里捞出来就变了一个人。没办法，谁知道古代女子当真是动则跳河上吊，无论出身高低，活得都很艰难啊。想到这里双儿低头沉思，也是，任谁求过两次死，性情也会大变。瞧，到现在还做噩梦，真可怜。
好在往日爱垂泪的臭毛病终于没了，不过性子还是那般不讨主流喜欢，三拳打不出个响屁来。该她辩解两句的时候偏不着声，该她服软的时候偏认死理儿争论。
唉……双儿心说我喜欢的不就是她这种心思简单，屁事儿少的主子吗？这些个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呀，真真个顶个的奇葩，要么巧舌如簧话里藏话，绕十个八个弯还不知其意；要么就是止姑娘这种，心如稚子眼中只见黑白的大傻冒。
表姑娘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双儿也不是太清楚，反正跟了大半月见到的就是这种性子。
抬眼发现林止动作愈发快了，双儿忙道：“姑娘莫急，今日十五，听桂院那边的人说，这月开始老夫人初一十五都要做早课。”
寿康伯府的杨老夫人今年五十有五，叫老夫人真是委屈她了，她其实看着也就四十出头样子，还余有许多年轻时的姿色，换得是后世普通妇女，若是上街买个菜，菜贩也是会叫一声美女的。这杨夫人三年前开始潜心修佛做起居士，性子也真随了那佛渐显出几分慈祥来。这不，府上人人避之不及的林表小姐，老夫人起了怜悯心很是维护。
“正是因老夫人要做早课，更得早些去伺候着。”林止说完又道：“上水吧。”
呃……姑娘您从哪得知这事儿的？我可是凑巧听来的。双儿没深想，答应着出去端水了。
止姑娘离不得水，这汇芳院里啥都能缺，唯独不能缺了水。别的姑娘是帕不离手，她家止姑娘是壶不离手。双儿心里藏着这疑惑很久，不懂林止两次差点被淹死，咋还偏爱这水呢。难道是因古代女子都被拘得紧了，有心理疾病不成？
双儿瞎想着使劲从小炉子上提起大陶壶，水声“哗啦啦”响过，铜盆里暖暖的热气直涌上来……新的一天无聊又透顶的古代丫鬟生活即将开始了。
她使劲吸了吸热热的水气，真舒爽。又躬腰将炉子下的封火口拧开一半，续上热水让其烧着。待出门时差不多就该滚了，到时再封上，时间刚刚好。院子里通共就她一个婢女，里里外外全靠她，眼里要是没事儿哪里疏忽了，双儿可是最受不了的。什么二等三等一等丫鬟，那是正经伯府正经主子才有的。
汇芳院，别看名字怪好听的，实则就是一废弃的花房园子，因着以前养花，修着双重的地龙，于是便隔出三间屋子就作了养病之所。院后是大西街，晨起就有扰人清梦的叫卖声了；午睡时又有从西坊出来的赌鬼酒汉撒泼吵闹，实不是住人的好地方。
这些倒不算啥，真真让双儿无法忍受的是院跟前那个废弃的池子，冬日不提，夏日可叫一个蚊虫肆虐臭不可闻。也不知是不是古人信那风水，都快臭死人了也不知道填上。任谁都想不到，堂堂伯府会有这么一处腌臜地方。
服侍止姑娘洗完，双儿又赶紧给她梳发，一缕一缕须梳得顺滑妥帖才开始结髻编起来。
林止早发现她的婢女与常人不同，屋中不论任何物什，必得摆放整齐方方正正，身上更是一丝不苟。而且，不像其他下人那般逢高踩低，当然也谈不上对谁真心畏惧。
这一点，多活了半世的林止是不会看错的。
半个时辰后，双儿随便把院门一关，扶着林止向桂院走去。昨晚下了一宿雪，这会子刚好停了。屋外银装素裹美不胜收，呵一口气能带出一片雾水，让人冷得发抖的同时又清心静气。
“姑娘，咱们还是从小门进去？”双儿问了一句废话，从小门进是免得碰到候府里几位正经小姐和少爷们。
“不，就从前面进。”
双儿好不意外，问道：“那，要跟二姑娘他们一起请安吗？”止姑娘，你刚不是说要去伺候老夫人的，难道是婢子听错了？
林止牵出一抹笑，朱唇似启非启，看得双儿瞪圆了大眼睛。半响，听止姑娘吐出一个字：“嗯。”
啥？双儿头一次厌烦这主子，你痛快点能死啊！听得踩雪的沙沙声，她家姑娘已经捧着暖炉抬脚走出三丈远啦……
主仆俩还没待走到桂院，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病西施终于肯出来见人了么？”
哟，今天怎么都早早的来了？双儿低头抿嘴，心说我家这位出来很多次了，只是三姑娘您没见着罢了。知道止姑娘又作起了木偶人，不会去应付人家挑衅的，双儿继续低头作鹌鹑状，扶着表姑娘这只昂着脖子的鹌鹑跨进院子。
“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表姑娘，老夫人还需两刻钟就好了。”桂院的大丫鬟雪碧施礼笑道，一言一行好似比府里的小姐们还端庄几分，杨夫人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就是不一样。
每次见到雪碧，双儿就忍不住想笑，这名字真好。
林止兀自坐到最靠门的小杌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真的忘记要去服侍老夫人那茬事儿了。
几位小姐当然也知林止的性子，她要是不想说话，雷都炸不出，光有台子没有角儿，这戏也唱不出来。于是，该做啥做啥，无视她便好，这亦是对她最直接的轻贱。
不多时，寿康伯府的三少爷带着两个庶弟也走了进来，打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一身浅绿薄袄的表小姐林止。与伯府姑娘好似隔着楚河汉界，明明就那么坐着，却端是能流淌出少女身上难得一见的绰约多姿之态。以往从头到脚就似穿着用银票铸的衣，这两年朴素下来反倒愈发让男子移不开眼，真令人费解。
自古红颜多薄命，是是非非难清静。三少爷不由自主拧了拧眉，马上走到一旁自家姐妹身旁去。
两刻钟不多不少，贺妈妈扶着杨氏出来，二人身上皆是浓厚的檀香气。杨氏看见林止与孙辈们同时在屋子里，也很诧异，但并未显露在脸上。照例询问过几位亲孙亲孙女的日常，就唤林止的乳名关切道：“栀栀身上冷吗？”
林止摇头：“姨外祖母，我现在怕热不怕冷。”又道：“前天我见到大堂兄了。”说完极为认真地看着杨夫人。
杨氏一惊，诧异改惊异，眼神未寒下去即刻就恢复了清明，她道：“就是你那出海失踪的大堂兄，叫敏哥儿的？阿弥陀佛！这真真是老天开眼，给林家留下香火啰。傻孩子，你咋不把人请进府来？他在哪里落脚，可有回扬州？”
林止再次摇头：“没回，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知得林家败了，家中亲人死尽，便只想做点小买卖养妻糊口，不敢上门。”
死尽？不敢？双儿听这话怎么着有点不善。余光瞄着前面那丝绿影，她有些恍惚。
“哦……”杨夫人眼神晦暗不明，思绪不知窜到哪去了，贺妈妈悄悄碰了碰她的左肩。她掩饰异态又问：“敏哥儿已娶妻成家？”
林止神色不动，“是的，正是堂嫂救了他。”
“哦……”杨夫人眼神再次涣开。
二姑娘萧柔悄悄舒了一口气，刚刚听到林世敏没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紧繃住的。萧林两家有婚约，订的就是她和林世敏。
按理说伯府嫡女万没有下嫁给商户子的道理，可偏已逝的老伯爷和她的世子父亲就硬给结下了这门亲。幸亏那商户子受不住这上天恩赐，三年前随父叔出海失了踪，她才得已另寻了一门贵亲。
没死，活了回来，那她成什么了？萧家成怎么了？现今既娶了妻，那就不是伯府不义，真是皆大欢喜。
萧柔惊觉此时万不可露出笑意，忙整了整神色。
双儿这具穿越来的灵魂对伯府所知并不多，见林止今天这架势，心底冒出一个声音：她要干嘛？她前天一个人爬墙出府啦？有个堂兄活着，也就是说，她不是孤女？咦！出没出府，夫人不该问问吗？还是说，她堂兄活着是大件事，让老夫人完全疏忽了？
一连几个大问号让双儿暗急，拜托，千万别出变顾，我双儿只想好好做个大户人家隐形人一般的小丫鬟，混吃等死，早活腻了好吗。
“咳！”林止清了清喉咙，“姨外祖母，大堂兄来京里有些日子了。”话没说完突然顿住。
杨夫人回过神来，看着林止一脸不虞：“栀栀！”朝孙子孙女挥手：“你们都回去吧，都莫懈怠功课。”
林止身上迎来路过的各色目光，只作未闻，只一心瞅着她姨外祖母看。莫名的让人感觉出一股子英气，甚是有些难以描述的深不可测，活似成了另外一个人。
姨外祖母出声了：“栀栀，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接下来，丫鬟双儿的眼珠子都快秃噜出来了，听着林止平静的语气，使劲悄悄掐自己的手心。不会吧，她叫林止不是林黛玉啊，我来的世界不是《红楼梦》啊。研究红学的人不都分析林如海家的银子搬了很多去贾家么，但林黛玉过的是啥日子！
啥日子也比住在臭池子边的林止好呀，双儿越看瘦弱的林止越可怜，一时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胸中净是愤懑。
林止说完，遥遥平视突然怒气难捺的杨氏，轻声道：“所以，堂兄的意思，是让伯府把我母亲寄放的十万两银子还予我，好让他借一千两盘个铺面。姨外祖母，您是知道的，林家世代行商，也唯有这一条谋生之法。您也说了，堂兄是林家仅存的独苗……”
说了好大一歇话，林止一抹喉咙，听愣了的双儿下意识将水壶奉上。
“咕噜……”
“咕噜……”
堂上只有林止大口吞水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万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