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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离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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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藤真,三井,仙道,再加上流川。
“死亡小组”,这名字起得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得善终的主。
要去哪?要做什么?流川低眉,也不多问,只一路跟着藤真他们穿羊肠走小道,左桡右拐来到停车处。
还是那辆陵南时候的军用吉普,只不过比起初见来,多了不少新伤,显然那日摆脱巨树袭击后,一行人又经历了不少险境才到的翔阳。只不过三井和宫城都未提起过,流川也便没问。
“军区这么多好车,也就你对它这么执着。”藤真一边说着一边将行李丢到后车厢上。
“它只是看起来惨了点儿,里边其实结实得很。”三井漫不经心地回着,将粮食武器还有备用油都放置好后,照惯例问了句,“谁跟我坐前面?”
话音未落就见藤真开门进了副驾驶舱,并一劲儿催促三井开车,三井瞥了眼还站在原地沉默着的二人,不由笑道,“看来还有话没说清楚。”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烟盒来,“给你们一根烟的时间,抽完我就开车了。”
眼见着三井扭身上了车,不多时便飘来烟雾渺渺,流川抿了唇,回头看了眼从他出现后便一直沉默的仙道,淡淡道了句,“上车吧。”
仙道没动,只目不转睛盯着流川有些手脚不便地爬上了后车厢,踟蹰了些时候,终于忍不住喑哑了声音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流川说着,向仙道伸出手来,示意要拉他上车,而仙道却在此时半阖了眼帘,对于流川的善意无动于衷。
“你不该来的,”仙道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这车要去的不是海南。”
“嗯,我知道。”流川点头,他注意到仙道皱了眉,那样子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流川收回了手,看着仙道,缓缓抿了唇,似开玩笑道,“我们是死亡小组,不是吗——”
“流川枫。”仙道呛声打断,他抬了头,盯着流川,一字一句道,“我的伤都已经好了,痊愈了,你不需要为了那天的事情而耿耿于怀,那种情况下换成是任何人我也都会那么做,更何况你本身就是为了救我才被那棵树——”
话说到一半,却被硬生生地哽在了喉间。仿佛这些话是他压抑了许久的控诉,又仿佛是他费尽气力才能说出来的托词。流川望着仙道不同以往的隐忍模样,心中不自觉生出一丝一丝的疼。
——你不欠他,他也不欠你。
确实如此,一干二净。
可这话从仙道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变了味。
这番急切地,想撇清关系一刀两断的模样。
“流川枫,你见过的。”闷了许久,仙道突然放缓了声音,“我什么样,又会变成什么操行,你也都见过的。我们从树里逃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
“仙道——”
“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了,不想再拉你入伙了,太麻烦了。”仙道有些疲惫地闭了眼,“已经是负担了,我很累了,所以散了吧。”他说着,转身从另一边上了后车厢,背对着流川入座后,看似坦然地耸了耸肩,“健司这边我会去说,你和宫城他们也都是老熟人了,去海南也能有个照应,挺好的。”他顿了片刻,结案陈词般淡淡道。
“就这样吧,回去吧。流川枫——”
——真不考虑一下?留下来其实也挺好,有吃有喝还有人一起聊天。
——我这腿短时间是好不了的,以后也这样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入伙的事儿。
——流川枫,流川枫。
——你说过不想死在这儿,我们说好的。
那个梦里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巨树里即便异化了也还是将他护在怀里的人,攀住他肩狡黠着逗他笑的人,拉着他殷勤地期盼着他留下的人。
现在正坐在他对面,背对着他,用那熟悉的,温和好听的声音,对他说。
流川枫,回去吧。
“能开车了么?”三井扔掉烧没了的烟屁股,从前车窗探出头来,“我第二根烟都抽完了。”
藤真一把揪回三井,一边又掏出第三根烟塞进他嘴里。
而仙道却闻言点了点头,他收拾好琐碎心情,低声道,“啊,马上,等流川下了车——”
“开车吧。”流川面色平静地回了头,话是对着三井藤真说的,目光却毫无避讳地盯着仙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出发吧。”
“什么叫我们出发吧?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仙道不可置信地转向流川,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一刹那的窒闷后,仙道强自将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压住,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你该上的车也不是你该走的路,这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听清楚了吗?你从湘北千辛万苦逃出来,应该从陵南转海南往安全的地方去,往前走,而不是来我这儿,我这个怪物这儿,跟我去趟这淌浑水——”
“仙道彰!”流川低喝着打断了仙道,他蹙着眉,看向仙道的目光却坦诚而坚定,“对我来说这不是浑水,也不存在什么应不应该可不可以。我来到这里,上了这辆车,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他顿了顿,扫了眼陈列着新旧补丁的军用吉普,还有在前车座抽着闷烟的三井和藤真,缓缓道,“至于这辆车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在车上。
“而你是什么样,又会变成什么样,我看得到,也看得清。”流川说着,一步一步走向仙道,直至与他咫尺并肩:“对我来说,我认识的仙道彰,他不是怪物,这点从来没有变过。”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车子缓缓开动了起来,穿过救援帐篷,军区楼群,与灯火下谁人熟悉的身影不期而遇,又擦肩而过。
相田扶起迎面而来撞上他的幼童,再回头时却已不见那辆一晃而过的车,一瞬的怔愣后,他挠了挠头,拾起被撞在地的药物食品,朝临时搭建的棚屋走去。
月光清幽,夜色朦胧。
彩子靠在墙角,远眺着车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她从口袋里掏出盒样式精致讨巧的手卷烟,略一掂量,转手丢给蜷在角落的宫城。
“临走前留下的,说让你省着点抽,别还没到海南就抽完了。”
宫城直直盯着摔在他脚边的烟盒,待耳畔脚步声熄,方才缓缓伸手拾了起来,打开捡了一只,叼在嘴里,摸索着掏出火种,犹豫着点上了火。
——见到前辈就这么打招呼,你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但恕不奉陪。
——我也是湘北人,家人、朋友,都在那儿。可是回不去了。
——三井寿,跟宫城是发小。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即便末世如许,灾难临头。
可有些情绪有些事,却不会为时间的洗练或命途的摧残所困。
这一点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