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相知》若干年

1、一

　　夜已深，王大猫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了看身边烧尽的香，忽地跳了起来，三更了！急急忙忙收拾了家伙，便匆匆赶出门去打更。

　　正值春寒料峭，更深露重，披上了最厚重的外衣却依旧觉得哆嗦，王大猫暗暗埋怨这更夫不是人当的，抬头看看这死静死寂没有一点儿人气的大街，不由心里发毛。

　　咚——咚咚——咚——咚咚——
　　沙沙——

　　“喂……”只听得一个破碎的字音，面前拂过一阵风，闪过两道光，一白一红，王大猫顿时跌倒在地。

　　这，这，这？！
　　他战战兢兢环视了一圈，不见一人踪影，当下凛然，跳脚起来，发足狂奔，心里把如来观音玉皇王母太上老君统统念了一遍。

　　城东。
　　“未未，刚才好象遇见人了？”白衣少女有些困惑地发问。

　　“什么好象，确实是遇见了！反正这城里光怪陆离的事情多得很，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红衣女童一挥手，浑不在意的样子，收回手的时候，掌心已多了一团小小的蓝色透明光晕，她狠狠一啐，“叫你这该死的狐媚吸人精气，叫你落到姑奶奶手上，看你还逃？还逃？烦死人了，这几天忙东忙西地抓你！”

　　她抱怨够了，才把那光晕递给白衣少女：“喏，阿花，又是一件功德了。”

　　白衣少女笑笑接了过去。

　　“走吧。”

　　于是这夜又重归平静。

　　只是隔天老实巴交的打更人王大猫忽地提出要罢了这份工，没有理由地，只一个劲儿地说打更这活不是人干的……

　　＊＊＊
　　凤前街。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前后行在街上。

　　穿着红衣的那个小姑娘很是惹眼，叫人一眼望去不禁大叹：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相形之下，白衣少女只能勉强够得上素净了。

　　“阿花，我要吃肉！我要吃牛肉牛肉牛肉牛肉！”未未嚷嚷着，对着街旁的张记牛肉铺上下几番打量，“我要吃肉！我要吃肉！给我银子吧！”

　　只见那铺子门口挂着句话：飘香方圆，神仙愿下凡。

　　“胡闹。”白衣少女皱了皱眉，神色一紧，未未讪讪住了口。

　　“哟，相知女仙啊，既然你妹妹这么爱吃肉，那就买嘛！不是我夸口，我张家的牛肉那是这镇里封了顶儿的。”肉铺掌柜张云上迎了出来，笑嘻嘻道。

　　“舍妹乱开玩笑罢了。”相知瞥了眼未未，“信菩萨便不得沾荤腥的。”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串念珠，作了个礼，拖着未未离开了。

　　“你这是妄动凡心。”相知淡然道。

　　“我知道……可他不是说神仙也下凡吗？”未未颇为委屈似的，眼眶一红，像是立时立刻就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凤前街上哭得滥无形象。

　　相知总是对这一招没办法，在街边小摊上买了块绿豆糕塞进未未的嘴巴，转身迎上未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暗自郁闷：又被这老妖怪耍了。

　　“喂，阿花，生气啦？”
　　“没有。”
　　“真没生气？”
　　“没有。”
　　“确实没生气？”
　　“没有。”
　　“有原谅我吗？”
　　“没……有。”相知叹气，“原谅什么？我没生你的气，未未。”

　　若是当真生气倒是好了！未未嘟哝着，不是她存心爱找茬，而是阿花的表情实在稀少，叫人看着乏味，总想着让她换换颜色，却不想从未成功。

　　“我生气了！”未未跨前一步，径自走开去。

　　“相知仙女啊，未未小仙女可是闹别扭啦？做姐姐的总得让着点妹妹嘛，赶紧哄哄，小孩子嘛！”点心铺的大婶边劝说，边递了块绿豆糕来。

　　相知给她铜板，她却硬是不收。

　　“这点钱，客气什么？真将我当作那市井撒泼叫骂，斤斤计较的悍妇了？这镇里谁不曾受过你相知姑娘的照顾，快去追未未姑娘吧！”

　　相知只得无奈地笑笑，哄小孩子？那只修炼成精的蝴蝶？不要说她比自己都大上了百余年，便是你爹的爹的爹的爹……也不一定有她岁数大……

　　话虽如此，这镇上的人只道相知和未未是一对姐妹，开了一家小医馆，营生不大，声名却不小。从不见得这对姐妹赚了如何如何多的银子，却见两人布施行医常常是不要银子的，也因此被好事的人们传成了仙。撇去这慈悲心肠不说，这家妹妹长得也可当得上一个仙字了。

　　至于那话相知当然出不了口，前头未未姑娘脆生生一句：“姐姐，你便不要我了？”泫然欲泣似的。

　　“怎么能舍得？”相知依旧淡淡的，不露声色，上前去拉住了未未的手，“回家吧。”

　　未未轻轻在相知手里画了个圈，用心音道：“……轻云派……”

　　只这三个字，未未明显感觉到了相知的颤栗，她暗暗叹气：多久了，还没忘记……

　　凤西街，与凤前街十字相交。

　　这天小贩们莫不窃窃私语，道这小镇上来了了不得的人物。端看那一行人青衣束冠，衣袂飘飘，各个神清气朗，手持各式宝剑，便晓得不是凡人了。

　　领头那人神情高傲，正是轻云派拂字辈里的佼佼者，拂远。他甫走着走着，竟觉到一股子浓厚的灵气，心想莫不是自己的识觉出了问题？这穷乡僻壤哪来的这灵气？也就那么一刹那，这灵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竟如同不曾出现。

　　“拂昕，你可觉到什么不寻常？”

　　“没有啊，师兄何出此言？”叫作拂昕的弟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蹊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