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廓咖啡馆》咖喱西瓜

2、尤连

　　周五傍晚突然下起一场暴雨。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当时我正躺在一家别墅的屋顶上数绵羊，是的，我又失眠了。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难熬，尤其是那等待的终点有无限希望时。我幻想，找到又一个童话后，我去哪里度假？这次想去的是耶路撒冷，巴勒斯坦的一个古城。五个月前在一家小旅社看到的推荐海报。海报用的偏暖的色调，拍一对情侣亲吻的侧面，仰拍的角度，背景是高耸的教堂圆顶内部。海报下有简短的文字简介。
　　我向旅社要了一份耶路撒冷的行程，推荐旅行时间是十一月到四月。

　　眼下的暴雨，瞬间把我浑身淋透。再从旅行箱里把雨伞翻出来也是徒劳了。我顺着屋后的水管滑下地。别墅区安静整洁，我狼狈地奔到大路上，只有树，没有一个行人。一辆汽车打亮前灯朝我可疑地扫过来。我朝咖啡馆走去。

　　幸好咖啡馆还没打烊，透过玻璃映出模糊的灯光。我冷得牙齿打战，哆嗦着推门进去。叮咚，欢迎光临——店门口加了一个感应器。
　　咖啡馆里只有两个客人，坐在右边靠窗相邻的位置。女孩在按手机，不知发短信还是玩游戏，手机上吊着大大的毛公仔左右摇晃。男孩看着窗外，似乎在等人。他们的咖啡香气阵阵飘来。我走到七号桌坐下，深吸一口气，试图擦干脸上头上不断往下滴的雨水。
　　端盘子的女孩把盘子托在身后，看着我笑。也许我的样子有点狼狈——她递了一条蓝色的干净毛巾给我。
　　"谢谢，曼特宁。"我用给宗宗洗澡的手法把自己的头三两下擦干。

　　有背景音乐飘荡。卡萨布兰卡。
　　身上冰凉，地板上从我身上滴下的水渍蔓延开来，玻璃外的雨声听上去却逐渐变得不真实。感受，感受是寻找童话的关键。琴先生如是说。
　　我轻轻抚摸原木桌面，粗糙感并未完全漆掉，尚留一点印象。我想像它原本的样子，一棵树，一棵初冬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是杉木还是柚木？会有多高？
　　想象间，玩手机的女孩推门出去，坐上一辆停在门口的别克，在雨幕里飞驰而去。男孩依然眼望窗外，一动不动。
　　墙壁，这里的绿色墙壁上会有什么故事？或者说秘密。墙壁上没有挂钟，我的手表指向九点半。

　　女孩开始用吸尘器做清洁，准备打烊。门外的暴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我开始歪头打算我今晚的宿处。

　　我喜欢睡厨房。小小的有烟火气的厨房。很少有主人允许我在厨房借宿一晚，只是以奇怪的眼神看我，然后砰一声关上大门。这并不影响我夜深后偷溜进去——特别漂亮的厨房的话。我的行李箱里总有香滋滋的牛肉片，在厨房稍稍热一热就可以吃。我会把用过的厨具洗干净，再在冰箱里留下一个苹果作为房费。如果你留意到冰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苹果的话——谢谢你的厨房。留苹果只是我的小秘密，和童话，和琴先生都没有关系。
　　这样的暴雨夜，特别向往一个温暖的厨房。

　　十点十分。
　　端盘子的女孩收好吸尘器向我走来。
　　"先生，我们这里十点打烊。"
　　咖啡已经凉透，快要见底。我用勺子轻轻碰在咖啡杯上，叮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外面暴雨依旧。虽然我无意今天晚上逗留在咖啡馆，可是无处可去。
　　我正想着如何开口。一直看窗外的男孩往这边走来。开始我只见到他的背面，穿件深蓝色休闲外套和同色休闲裤——看他的脸，应该有二十五岁以上。他脸色微黑，短发，全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
　　他开口邀请："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我自然求之不得。
　　付了帐和他冒着大雨跑过一条街。大马路上有酒吧，霓虹灯在雨幕里浮成一片，光鲜艳丽。

　　酒吧叫之林。仿古的外墙，玻璃门非常沉重——醉汉是推不动的。
　　我们在酒吧角落坐下，要了两冰威士忌加冰。身上又在往下滴水。
　　他叫尤连，耳廓咖啡馆的老板。
　　酒吧在放GOD IS A GRIL。
　　"咖啡馆很漂亮，"我顿一顿"尤其是墙壁。"
　　"谢谢，那是我太太的设计。"
　　我有点诧异，挑起眉毛，看不出来尤连已经结婚。年龄很难猜测——大约28左右，中等身材，一身休闲打扮，表情平淡。总之微妙地在我想像中的早婚人士与中年男子之间。
　　尤连微笑。习以为常的笑容。
　　"听说那是有故事的墙壁？"
　　"太太的玩笑话。"
　　我唔了一声，暂时放下这个话题。
　　然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些天气唱片咖啡，诸如此类。
　　我在想，如何认识尤连的太太。直接要求介绍会不会太唐突？这个世界的行为准则有时怪异得我无法理解，是以时有显得小心冀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