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镜罗儿

2、相识

　　“安”仿佛被那一双眼睛催眠了，安石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好像女孩的名字。”那人嘴角微微上挑，放开手，回头用荷兰语和店主快速地说着什么。店主用碧绿的烟杆一下下敲着男人的肩膀，黑暗中看不清两人的表情。男人右耳上明晃晃的一颗钻石，大得惊人。

　　安石恍惚的转身，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一句流利的中文，“我的名字叫于敬。”接着是一句英文，“英文名字是托马斯，你可以叫我汤米。我妈妈是中国人。”

　　安石不露痕迹的微微鞠了一躬，轻轻地点了下头示意，转身离开，虽然在异乡遇到同乡很不容易，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ABC（abroad born Chinese），俗称，假洋鬼子。除了还有一副东方面孔，其他都是散着洋味儿。

　　波特担心的看了看于敬，又看了看安石，把他拉到一边，叮嘱他，“那个人是DBC的总裁，喜欢男人，店里的好多黑服都被他纠缠过，你一定要小心。”

　　安石笑笑，不以为然。

　　第二天，第三天，于敬每天晚上都准时出现在店里，坐在一个角落，于黑暗中看着那个带着优雅的微笑，眯着眼睛的男孩子。

　　于敬原本只在周末来这里，和店主喝杯酒，看看表演，放松一下，却因为安石，变成每天来店里，这让店主吃惊了很久。好在于敬并不对安石纠缠什么，只是喝喝酒看看表演，店主也就乐得让这棵摇钱树每天来这里晃一晃。

　　他总会让安石来给他倒两次酒，葡萄酒或者威士忌。
　　他不喜欢混合口味的饮料，就像他一直喜欢纯粹的东西。
　　他发现安石或许根本看不清楚别人的脸，只是盯着杯子，偶尔抬起头，眼神也是迷茫的，这让他不时地咽口水。
　　每次他都会在盛酒的金丝绒托盘里放上一张崭新的二十欧元，露出他自认为最优雅的笑容。安石机械化地欠身，行礼，转身，离开，脸上总是挂着礼貌的微笑，从不多说一句话。于敬总是在他转身之后透过盛满液体的酒杯，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脸上浮出淡淡的笑。

　　如此几天过后，于敬发觉自己被彻底忽视了。
　　他很少被人忽视。
　　不可否认的，他很抢眼。荷兰人颜色很淡，无论是头发还是瞳孔，于是他们格外偏爱深色。深色的头发，或是深色的皮肤，总会吸引别人追逐的目光，就像于敬，或者安石。而于敬更有吸引人眼球的本钱——他不但英俊，而且多金。

　　可安石的确从未注意过他，也注意不到他。摘掉眼镜后安石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大约都是一样的，他早习惯了用衣着，或者单纯是色彩来区分周围的人，黑服的衣服都是特别的，老板手里总有一抹碧绿，波特的头发很耀眼，门口的安东尼整个都是黑色的。而于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而所谓的多金，安石更注意不到，他在意的并不是钱，而是消息。

　　对于安石的无视，于敬显然很不适应，好在他一向是主动的人。
　　于是那天安石收工，架上眼镜，跨上车子，一辆宝石蓝色的标志四零七便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于敬带着大大的笑容的脸露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不用了，我通常坐火车。”安石把外套的帽子扣上，一只脚支着车子，一边带手套一边说，没忘了礼貌的微笑。

　　“下雨了，上车。”于敬指指天。果然，已经开始飘起蒙蒙的细雨，夹着点点的雪花，在灯光笼罩的城市上空，飘飘而下。

　　安石抬起头，雨细的像朦胧的蒸汽，人仿佛在雾中，雪花在灯光下晕成一个个闪亮的球体，透过微微蒙上薄雾的眼镜，世界充满了不真实的蛊惑。
　　低下头看着于敬，他坐在车里，笑容坦然而爽朗，柔和的极具东方特色的线条亲切的好像邻家少年。双眼星辰般闪耀，竟是浅浅的蓝色，带着略显诚实的诱惑。
　　鬼使神差地，安石点了点头，有些莫名的雀跃。

　　把自行车塞进后备箱，坐进车里，jims的歌从音箱中传出来，有点悲伤，却又充满希望，安石手肘靠在车门上，撑着腮，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旁边开车的人，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于敬被看得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道，“你喜欢荷兰么？”
　　“还好。”
　　“来多久了？”
　　“一年不到。”
　　“在读书么？”
　　“嗯。”
　　“在中国，有人在街上遇到了喜欢的人会怎么样？”于敬忽然问。
　　愣一愣，安石转过头来望着于敬，只见他眨眨眼睛。
　　“大概全世界都一样吧，先搭讪，直接一点的就会问电话号码，差一点的会问或者e-mail，或者即时通讯号码之类的，然后约着出去玩玩互相了解一下，之类的吧。”安石挠挠头，“我也不是很有经验，既不是喜欢搭讪的男性，也没有被搭讪的经验。”
　　“成功的机会大么？”
　　“嗯，不一定，要看被搭讪的人性格，还要看出击的人质量怎么样。”
　　“你看我质量怎么样？”于敬急急地追问。
　　“还不错……吧。”
　　“那你呢？”
　　“及格水平。”
　　“什么是及格水平？”
　　“这个……”
　　“比不错好么？”
　　“没有不错好。”
　　于敬终于满意，“哈哈，这还差不多。”
　　看着有些孩子气的于敬，安石不禁莞尔，微微摇了摇头。

　　车窗外，雪渐渐大了起来，地上，车的风挡上也堆上乐点点雪白，夜空显得更黑了些，只有一忽儿过的路灯测量着归途的距离。
　　“你家在哪？咱们要下高速了。”
　　“哦？我还以为你早就调查好了。”不知不觉把于敬划在了熟识的范畴，安石打趣道。
　　于敬正色，“适度的调查是必须的，过度的则会涉及个人隐私，不可取。”
　　安石撇嘴，这种人也会讲隐私。
　　这种人，是指回去看真人秀的人，包括于敬。
　　看真人秀的人不就是在窥视别人最隐私的隐私么。
　　不会因为付钱便变得高尚起来。
　　“在Brand栋，AH旁边。”毕竟车都坐了，在这么腹诽人家也不好，安石老老实实说出了地址。
　　车停在楼门前，安石下车取下车子，挥手告别，“谢谢你于先生”。
　　“请叫我敬。”于敬忽然用中文说，“安”，他固执的看着安石，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对了，我是正常人。”于敬诚恳地说。
　　……
　　“我想，你想说的是，我是正经人。”安石想了想，终于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忍不住笑了。
　　“是的，你说的更准确，我是正经人，所以不要害怕。”于敬递上一只手。
　　“好吧，敬，晚安。”安石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身上楼，留下于敬一人，盯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