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涅槃（8） ...
-
日本成功偷袭珍珠港后，第二天，日军就占领了上海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工部局和公董局（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最高行政、司法、军事管理机构）基本丧失了对租界的治理权。
林公馆
修竹自怀孕后就很少出门。原来是隔天回一次林公馆探望林老爷，现在林老爷不让她走那么勤，毕竟目前租界内也是兵荒马乱。除非在明楼有空时，送她回林公馆。
明楼和修竹穿过花园时，子鱼、子菲和子晟三个孩子正在花园里追逐嬉戏，打打闹闹着。
外面的时事险峻，小孩子完全懵懂无知。他们的快乐，无忧无虑，却是给大人们阴霾的心底照进了一丝光亮和慰籍。
林老爷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围着他追逐打闹的三个孩子，脸上不自禁地显露出满足的笑容。
修竹和明楼扶林老爷回了客厅。
修敬从书房里出来和明楼打招呼。
他手里捏着报纸，坐了下来，对明楼说道：“所有上海的银行包括租界内的银行，联名发了通知，限制提存。规定每户每三日只能提取存款五百元旧法币。”
明楼点头说道：“是的。这是为中储券在上海全面流通在铺路。”
“我昨天得到消息，四大银行的业务已经全面撤离上海。”
明楼听了，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大清早，丫鬟看时间到了，便进房间来服侍林老爷起床。
丫鬟服侍他穿好衣服，扶他下床坐到太师椅上，接着出去给他端茶了。
一会儿功夫，丫鬟端着茶进来，递茶杯给他。林老爷闭着眼，坐着一动也没动。丫鬟以为他在闭目养神，则唤了一声，“老爷，茶来了。”
林老爷仍旧没睁开眼，没伸手来接茶杯。
丫鬟又接着唤了他几声，还是没有动静。就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林老爷的胳膊。没想到林老爷的身体歪向了一边，整个人靠在了太师椅扶手上。
丫鬟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试探着摸了他的鼻息，大惊！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掉落到地板上，摔碎了。
明公馆
明楼吃过早饭，回卧室穿大衣外套。他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系大衣扣子，修竹站在旁边，帮他拿着羊毛围巾。
这时，听到外面吴妈来敲门，“大少奶奶，有电话。”
“知道了。”修竹把围巾递给明楼，她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
明楼自己系好了围巾，走出卧室，坐到外间的沙发上。抬头一看，修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捂在胸前，竟泫然欲泣，站立不稳的样子。
明楼忙站起来，扶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修竹头靠着明楼的胸膛，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今天早上，爷爷去世了！”
明楼的心猛然间抽搐了一下，他把修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安慰她，“爷爷年纪大了，无病无灾，他走得很安详，他这是寿终正寝！你不要太难过！”
“可是爷爷没了……”修竹哭出了声音。
“爷爷肯定不希望你过度哀伤，你正怀着孕呢。他老人家看到你们兄妹三人都平平安安，都有了归宿，有了儿女，他心愿已了。”
“他昨天还好好的……”修竹怎么也没想到林老爷突然就离去了，心里瞬间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别难过，别哭了……”
“昨天，竟是和他最后一面，我都没和他说几句话……”她满心的自责和愧疚。
……
在1942年初的冬天，农历的新年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林老爷去世了，终年九十三岁。
修敬和明楼都认为林老爷无疾而终，自然凋亡，是福寿全归，应该办喜丧。于是，停灵五日，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
最后，林老爷的骨灰运回了苏州林家的祖坟安葬。
自林老爷去世后，修竹更加不轻易出门了。
哀伤和难过之后，她一直保持着平静。
过了年，在打理好家务之余的大把时间里，她又开始到书房翻看明楼收藏的经济学著作了。
明楼觉得看书有助于她忘却哀伤。
而且，他发觉修竹在研究经济学方面，有她自己独特的智慧。这可能跟她从小生长在苏州，这个国内资本主义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和在家族中耳濡目染，另外，还跟她十年经营打理家族产业的历练有关。
于是，明楼给修竹列了一份详细系统的书单，他希望将自己所知所能的全部教给她。修竹，将会是他一生最得意的学生。
李士群办公室
1月30日当天，新政府颁布了一项统购统销法令。禁止民间买卖粮食和棉花，这些物资将由政府从农民手中平价收购，然后再由政府定价，统一实施销售。
这项经济法令颁布后，李士群从农民手中平价收购过后，又上交了政府。表面上看，他在“清乡”区域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政府法令。
实际上，他早已安排了一队心腹人马，秘密屯积了大量的粮食和棉花。
章啸林来到李士群办公室，不无担扰地说道：“我们屯下物资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如果再不出手，别说粮食，就是棉花都在开始受潮生虫了。情况不妙啊。”
李士群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那有什么办法？现在风声正紧，没想到这次政府和日本人，这么严厉地打击黑市倒卖这两样东西。我们不能往上海、南京、苏州、杭州，不能往城市里运和卖，这么做，铁定被抓个正着儿。”
“那可怎么办？不能眼看着受潮发霉啊。干脆卖给政府吧。”
“卖给政府？政府是平价收购，我们还赚什么钱？”
……
章啸林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李士群的办公室。到了手的粮食和棉花换不来钱，他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楼办公室
这边，明楼和阿诚在办公室里商议。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李士群手上屯积的物资应该是在急着找出路了吧。”阿诚说道。
“嗯，时机已到，给组织上发消息吧。通知苏北那边的同志去和李士群秘谈。”明楼点点头说道。
“把‘清乡’收来的物资就地卖给苏北新四军。大哥，您这设想实在是够大胆、够高明！”阿诚禁不住比了一下大姆指。
明楼轻笑了一声，“我大胆高明没有用，最终要看李士群是否够大胆。”
“他现在，一不能运回城市来卖，二不能卖黑市，三不能卖给新政府，他只能卖给新四军了。呵呵，给他一个比政府收购价略高的价格，他一定会赶紧卖了。”
“去吧，给组织上发消息。”明楼给阿诚下了任务。
“好，我马上去。”
明公馆
明楼下班一回到家，就进了书房找修竹。
修竹怀孕两个多月，反应非常强烈，呕吐地厉害。近来，也因为心情舒张不开，她更加吃不下东西。
明楼端了吴妈拿进来的银耳汤，他一边拿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羹，一边问吴妈：“吴妈，她吃不下东西，吃一点又吐，一点营养没有，怎么办呢？”
吴妈笑道：“这段时间是这样子的，等月份大些了就好了。我每天给大少奶奶炖汤喝呢，不要紧的。”
“哦，家里好像还有人参和燕窝，你叫阿香拿出来，给修竹吃了吧。”明楼突然想到大姐以前买了一些放家里的，大姐经常吩咐阿香炖给自己吃的。
“好。燕窝可以吃的，人参就算了，太补了。”吴妈一边往外走，一边暗笑这位姑爷，在外面威风凛凛的，回到家，对太太竟这么体贴周到。
明楼把银耳汤递给修竹喝了。他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的书和笔记本，说道：“你也别一直坐在书房里看书，要多到花园里活动活动。”
“我看入了神，就忘记了时间。”
明楼把修竹拉起来，搂着她，“嗯，将来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孩子一定也会过得很好。我知道你很有打算，有经济的头脑，我对你很放心。”
听了明楼的话，修竹原本微笑的脸上，有些僵住了。她问明楼：“你不在的时候？你要做什么去？你要抛下我和孩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我不在，你这么有经济头脑，一定会把家经营得很好，起码在物质上，你和孩子一定会过得很好。”明楼赶忙安抚修竹。
“你不要吓我。”修竹这才放松下来，但却微微有了一丝忧伤，“我此生最怕别离。”
明楼知道，修竹少年时经历了父母双双突然离世，现在连相依为命多年的爷爷也突然离开了她。她本性并不坚强，是多年的历练慢慢磨砺了她，使她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她内心十分害怕与亲人离别。
结婚以来，修竹一直对他是温柔和顺的，但她并不单纯把自己当作丈夫，她对他还有崇拜之情。他不清楚修竹对他的爱到底有几分。
明楼突然间想问修竹，“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会回来，我就一定等你。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死了等你的心，好好抚养我的孩子长大成人。”
“你会不会另嫁他人？”明楼捧起修竹的脸，凝神看着她的眼睛。
“不会。”
“好！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就算九死一生，我也一定会回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涅槃（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