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的家国梦》云水禅心3693

79、刺杀（54）

　　得月楼
　　包间里，朱升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他好像在面临做什么决定，但是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我说老哥，这件事别人做不了，惟独你才有可能做到。你还犹豫什么呢？这可是为民除害，名垂青史，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板坐在朱升源对面，手拿着酒瓶，准备给他再斟一杯酒。
　　朱升源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那一家老小有什么三长两短。”
　　“老哥，你大可以放心，在你做这事之前，我帮你把家人都接到重庆去，保证他们的安全。”
　　朱升源突然抬眼，与老板对视了许久。
　　“你是重庆那边的吧？”朱升源问道。
　　老板笑而不答。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朱升源拿着酒杯，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你们当真能保证我一家老小的安全？”
　　“老哥，不瞒你说，你的家人现在已经在去香港的轮船上了。”
　　“什么？!你——”朱升源心中一惊。
　　“等到了香港，再把他们接到重庆。”
　　朱升源重重地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
　　“你不用担心，党国不会亏待他们，一定会妥善安置。等你事成之后，会发一笔奖金给你。此外，上面决定，在重庆给你一个小型卷烟厂，够你后半生和一家老小生活了。”
　　听了老板的话，朱升源神色稍稍松驰了一些。
　　“另外，你行动的时候，我们会详细计划，策应你，保证你事成之后，安全离开市长官邸，然后离开上海，与家人团聚。”
　　说着，老板又给朱升源斟了一杯酒。
　　朱升源低头看着杯中的酒，良久，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放在了酒桌上。

　　明公馆
　　傍晚，凉风习习，明楼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乘凉。他抬头凝望着天边那一抹霞光，红彤彤的，但不刺眼。
　　阿诚从外面回来，他走到明楼身旁，把一本册子递给明楼，“这是送礼人的清单。”
　　明楼翻看着。
　　“您的婚礼消息是惊动了新政府和上海各界。这份名单里面，不光有新政府的各级官员，还有各国使馆、工商界、金融界人士，也有外务省、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的一些长官，以及中储行的日本顾问。他们得知了您结婚的消息，都提前送上了结婚礼物。看来您的人缘和人脉都不错！”阿诚揶揄道。
　　“这份名单上的人越多，就越不是什么好事。”明楼把册子递还给阿诚，见阿诚一脸不解，他又说道，“被这么多人关注，尤其是新政府和日本人那边，关注我的人越多，将来抽身撤离就越是困难。”
　　“大哥，您有撤退的打算？”
　　“不是我有这个打算，是将来必定有撤离的那一天。”明楼站起身，远望着天边的那一点点快要没入天际的余晖，“当初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伍豪就跟我说过，回到上海，我的处境会很危险，但是新政府的这个位置上，必须要楔入一颗钉子。我的使命，快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待时机一到，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只有自我毁灭。”
　　明楼的语气很平常，但是阿诚的心湖里却隐隐泛起了波澜。他知道，明楼这一次回到上海，本来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不成功，则成仁。然而，谁也没料到，大哥遇见了林小姐，更兼因为大姐的死，大哥有了结婚生子的想法。
　　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只有自我毁灭！
　　明楼马上就要结婚，就要有妻子和儿女。阿诚相信，以大哥的智谋，他一定不会轻易置自己于死地，将来如何抽身离去，他一定会早作盘算。只是，过程一定相当艰难。
　　“这份清单收好，给这些人回礼，表示感谢。”明楼吩咐道。
　　“好的。”阿诚接着说道，“朱升源那边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答应了得月楼的‘老板’。‘老板’许诺给朱升源安排好后路，让他和家人去重庆，基本上已经打消了朱升源的顾虑。”
　　“哦，这是个好消息。”明楼眉宇间露出舒展的一笑。
　　“他不会用枪。不过，傅筱庵的官邸里面日夜有巡逻，而且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大楼就近在咫尺，用枪的话，动静太大，可能会自身不保。”
　　“嗯。”明楼沉吟片刻，“不是说，傅筱庵只吃朱升源做的食物吗？找准时机，在食物里面做手脚吧。但要保证朱升源的安全。”
　　“明白。”
　　“好。伺机而动。”

　　明公馆会客厅
　　八月初八，明楼与修竹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的消息虽然惊动了上海各界，在外界引起了轰动的反响，但是婚礼并没有大肆张扬，却是一例按常规举行。
　　第一场西式婚礼，礼堂设在明公馆的会客厅中。
　　下午三点，婚礼正式开始。
　　婚礼邀请了明家的老朋友苏医生和丁惠康博士为证婚人，主婚人是明堂夫妇和修敬夫妇。
　　明家家族虽大，但在明楼这一辈的堂兄弟中，都早早地结了婚，况且，大多早已经天南海北，自立门户，各自发展了，一时间很难聚齐。
　　所以，男傧相是苏予清从苏家族中请的几位还未结婚的堂弟担当。女傧相则是由林家修竹同辈的几位堂妹担当。
　　宾客都是林、明两家的亲朋好友。
　　礼堂内，宾客盈门。在这个不太平的兵荒马乱的年岁里，亲戚们也借着这个机会大家团聚一堂，所有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这里完全看不出来是新政府某位高官的结婚典礼，俨然就是世家大族平常举行婚礼的热闹场面。
　　三点十五分，乐队奏响了瓦格纳的结婚进行曲，礼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庄严。
　　明楼由阿诚和几位男傧相陪同，款款走出，步入了礼堂。
　　他手拿了一束百合花，穿一身藏青色西装礼服，礼服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硬衬衫，配法国式的回褶袖口，和蓝宝石袖扣。领口系着浅蓝色的领结，这个领结的形状，很像一只未完全展开的蝴蝶。这一身的装束，气质华贵，又内敛庄重。
　　宾客们纷纷交头赞叹，新郎官真是“玉树临风，气度非凡”！
　　5分钟后，修竹挽着林老爷的手，后面子鱼和子菲为她司纱，在四位女傧相的前导下，和着优美舒缓的乐声，缓缓步入礼堂。
　　修竹甫一露面，众宾客纷纷为她的美貌轻声惊呼，“好一只白天鹅！”
　　今天，修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露出了她那白皙细长的颈部，从侧面看，透过薄薄的头纱，仍可见肩颈的曲线十分优美。
　　她身上这套宫廷式婚纱礼服，质感奢华，却丝毫不张扬。上身是修身束腰的香槟色丝绸蕾丝衣，自腰部以下的羽纱，虽层层堆叠，但并不是十分蓬松的形状，而是至上而下的修长，正像是那白天鹅的羽毛一般，轻轻垂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轻盈、挺拔、优雅、高贵。
　　表面上看，明楼仍是含笑而庄重。他抑制住内心的欢喜和激动，眼含着深情，与修竹四目相对。
　　修竹微微垂下双睫，躲闪开明楼那灼热的目光，在众人的瞩目下终于来到了明楼的身旁。
　　宾客们纷纷点头赞叹，新郎新娘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修竹抬眸与明楼对视，眼前的人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她脑中又浮现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影子。
　　她好像快要失聪了一般，耳朵像是被一层薄膜蒙住，礼堂里回旋的乐声和周遭的声音，仿佛离她都很远，很远。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这时，明楼把手中的捧花递给了修竹。
　　恍惚间，修竹接过这束捧花，从中折下一枝百合，插在了明楼礼服左领上的扣眼中。
　　戴上胸花的明楼，举首间，更加尽现风雅的气度。
　　接下来，明堂和修敬分别把戒指和誓词递给了两位证婚人。
　　明楼从苏医生手中接过戒指，为修竹戴上，他含笑着亲吻了一下修竹戴着蕾丝手套的纤手，然后开始宣读誓词。
　　“我明楼愿娶你林修竹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康健、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地爱敬你、保护你，终身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地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同样，修竹从丁博士手中接过戒指，为明楼戴上，并宣读了誓词。
　　整个过程，她像在做梦一般，感觉如此的不真实。所以，在婚礼中，她无意识地没有显露出一贯常有的笑容，反而一直显得冷冷的高贵。
　　婚礼结束。
　　此时，乐队又奏响了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在欢快抒情的音乐声中，两位新人相携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