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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涅槃(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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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见面了。”修竹打开车门,抬头就望见了谭嗣明那张笑吟吟的脸。
面对这个人,她还是保持着警惕,很礼貌地回道:“谢谢你,谭先生。”
“跟我不用说谢谢,我帮助你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夜晚戒严,一路上又要经过一些关卡,所以,车开得很慢。好在谭嗣明早准备好了通关的一应证件,一路行来,都十分顺利。
修竹将车窗上的布帘拉开了一丝缝隙,一直警惕地盯着沿途经过的地方。她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回明公馆的路!”
当她转头,猛然间看到与她并肩而坐的谭嗣明时,惊得目瞪口呆!
天呐!这个人的左面侧脸,竟然和明楼有七八分相似!
只不过,他的脸很瘦削,能微微看到一点突出的颧骨,而明楼的脸和下巴比他饱满丰润一些。
然而,就是这么一张相似的侧脸,看得修竹心潮澎湃。
“怎么了?”谭嗣明转过头来,他笑得那么绅士优雅。
当他正面对着修竹时,却俨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修竹眼前。
仔细看他的整张脸,左右两边其实有些不谐调。修竹觉得,像是两张不太相同,又有几分相近的脸拼合在了一起。
他的右眼下方和眼角尾部各有一条细细的淡淡的泛白的纹路,应该是伤口痊愈后留下的疤痕,如果不是仔细近看,很难注意到。
乍一看,他与明楼决不相像。而单看他的左脸,尤其是侧面,的确非常酷似明楼。
恍恍惚惚间,修竹闭上了眼又睁开来。
再一看,谭嗣明和明楼在气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明楼是三分儒雅、七分威严,颇有位高权重者的气势。
而谭嗣明举止间都是英伦绅士的风度和派头,他给人的印象,更偏儒雅温和,还有商人的精明。
“我很英俊是吧。”谭嗣明轻轻一笑。
修竹方觉自己失态,慌忙收敛了眼神,“这不是回明公馆的方向,你要送我到哪里去?”
“当然是去我的住处。”谭嗣明凝眸直视着修竹的眼睛,目光灼灼。
这个人的眼神为什么跟明楼看她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修竹感到震惊,然而,心里更多的是酸涩和难过。她低下头,捏紧了手指,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去你的住处,我要回明公馆!”
“今天晚上不能回去。”
修竹听谭嗣明说得这么严肃认真,好像是自有一番道理,丝毫没有任何企图在其中。
她便问道:“为什么?”
“明天上午,影佐祯昭就要坐专机离开上海。如果,今晚在他醒来之后,发现你在明公馆或是林家,你说会怎么样?”说完,谭嗣明对修竹眨了眨眼。
修竹听后恍然大悟,“谢谢你!”
“我要的不是谢谢。”谭嗣明狡黠地一笑。
修竹一听,神色立刻冷凝起来。而后,她一路无话,一直望着车窗外面。
反倒是谭嗣明,始终盯着她,有点欣喜异常。
修竹知道谭嗣明的意图,他之所以救她出来,他是想要得到明家的财产。她心里盘算着,且等过了明天,她以后决不会与此人再多接触。
谭嗣明的住处位于原来的公共租界。下了车,修竹随他一起进了公馆。
修竹眼见着他这里一点不像正常的人家。门房和花园里都是保镖模样的神秘人,而进到屋子里,也是保镖模样的人给他们端茶递水。
谭嗣明一摆手,屋子里的保镖就全都退了出去。修竹感觉整栋房子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客厅里的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
“我要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修竹的语气有些生硬。
“好。”此时的谭嗣明,眼神里已经毫无掩饰地蓄满了柔情,直直地盯着修竹。
修竹心中顿时惊惧起来。她走向沙发边的矮几,拿起话筒,拨通了林公馆的电话。
她告诉修敬,自己已经逃出了影佐祯昭的府邸,是谭嗣明救了她。现在正在哈同路上的一栋洋房里,她还详细说明,这栋洋房的对面就是哈同花园的废墟。并且还说,等明天上午影佐祯昭离开上海后,自己就可以回到家中。
打完电话后,修竹轻呼出了一口气。她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转身。谁知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扑”地一声,谭嗣明的手杖落在了地毯上。他从身后牢牢抱住了修竹。
“放开我!”修竹惊恐万分,一边挣扎,一边想拉开他的手。
谭嗣明却任由她在怀中挣扎,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他低下头,将下巴抵在修竹的肩上,声音虽然黯哑,却极其温柔地说道:“是我。”
怀中的人儿顿时愣住了,停止了挣扎。
“想我吗?”他把修竹转过身来,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气息,修竹立刻僵住了。她仰起头,撞进了他柔情似水的眼波中,这使她很不安,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谁?”
“是我,明楼!”他手扶在修竹的腰上,稍稍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垂眸凝视着修竹的眼睛。
“怎么可能?!”修竹感到不可思议,趁机推开他,后退了几步,“谭先生,你真是用尽心机!”
谭嗣明无奈地笑道:“修竹,我真的是明楼!”
“你,你怎么可能是——,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明楼?”
其实,修竹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时,就已经方寸大乱。这分明是混合了明楼身上自有的气息和淡香精的檀木气味才可能有的,只有明楼本人,才具有的独特的气息。
“证明——”谭嗣明轻笑了一声,“我想想,怎么证明——”
突然间,他好像灵光乍现,“哦,我想到了!”
他坏笑着,说道:“你的左胸下面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对吧。”
修竹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等她意识过来,脸刷一下红透了,又羞又窘。
明楼上前抱住她,“你说,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你身上的这颗痣?”
修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简直太不可思议,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真的是明楼!
过了良久,她轻轻的抽泣起来,渐渐地,浑身开始发抖。两行清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流淌下来,在下巴处,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地滴落在明楼胸前的衬衫上。
“对不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修竹是喜极而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明楼见她压抑着哭得这么伤心,又见她苍白的面颊上,眼底那明显的黛青色,知道她这两日一定担惊受怕,没有休息好。看得他心疼不已。
第二天早上,修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她一起身,就看见谭嗣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正一脸温柔地望着自己。
明楼见她下了床,便上前来搂住她,“你昨晚睡得真沉。”
“谭——,明楼。”她还不能把明楼和这个陌生的形象重合在一起,身体在他怀中顿时僵直起来,显得异常理智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楼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因为我要洗清汉奸的身份,完完全全脱离新政府。因为我经手过很多新政府和日本人之间的经济机密,如果我直接离开,新政府和日本人那边都不会放过我的。”
其实,他还有最重要的两点没有告诉修竹。
一是为了彻底斩断与军统的联系,除了明台和阿诚,他的身份在军统内部只有戴笠和王天风完全掌握,王天风已经殉国,军统高层现在只有戴笠知道他的身份。要想瞒过戴笠,惟有一死,才能彻底了断关系。
另外,则是伍豪根据形势判定,日本已开始走向败局,新政府迟早烟消云散。而香港这个华洋杂居的地方,无论是在抗战中,还是将来,都必将发挥他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而那里,正是像明楼这样的,有身份、有地位、有经济实力和睿智头脑之人的用武之地。
“我说过,就算九死一生,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他的解释,修竹可以理解,然而,她对着现在这张陌生的脸庞仍感生疏,一下子没办法和他亲密起来。
修竹想推开他,却被明楼抱得更紧了。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次爆炸中,我从火车上跳下去的时候,咽喉部位和右边脸上被大火灼伤,烫伤了一点皮肉。恢复后,嗓音就变嘶哑了。为了不毁容,我去了日本,做了面部的修复手术。你不是嫌弃我比以前胖吗,所以,我拼命瘦身,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着,明楼放开修竹,向后退开一步,“怎么样,夫人,你现在满意吗?”
修竹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哪里嫌弃你胖了,我只是说你比以前壮实好不好!”
“这样也好。”修竹把明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虽然有几分相似,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的样子,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夫人真是深明大义。”明楼说着,就要上前来抱修竹。
修竹伸出一只手抵在明楼胸口,“别动!我还在生气呢!”
明楼哪里管她,上前来就牢牢抱住她,吻了她的嘴唇。和以往不同,炽热的柔情之中多了几分赤.裸.裸的饥渴。
待到云雨过后,两人靠坐在床头,修竹头枕在明楼的肩上。明楼看了一眼旁边墙上的挂钟,说道:“这个时候,影佐祯昭的飞机应该已经离开上海了。”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修竹坐直起来。
“现在还不行,等我把一些事情办完。”
“要多久?”
“不会很久,一个月吧。这段时间,我会经常回去看你,还有煊儿。我现在毕竟是另一个身份,我们的关系要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修竹不解道。
“嗯。”明楼摩挲着修竹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办完了,就去见两位大哥,我要以谭嗣明的身份向你求婚。”
“好。到时候,我可不会答应你。”
修竹调皮的一笑,准备起身下床,却被明楼拉住压在了身下。
“我错了,我错了,一定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