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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涅槃(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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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俱乐部
天色渐渐暗下来,海军俱乐部内正是灯火通明之时。
突然,二楼一间休息室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傅小姐站在门口,面色通红,好像喝了不少酒。她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握拳轻轻地捶了捶胸口,看样子是感到恶心想吐。
她停在门边,想缓和一下再走。一个日本军官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和服衣领,把她往后拖,进而抱住了她,强吻起来。
她浑身不舒服,想抗拒,又哪里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只好央求道:“田木少佐,求求你,别这样——”
田木一点不顾她的央求,反而更加死死地抱住她。
傅小姐挣脱不了,只是感到绝望,好像立刻就要昏死过去了。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间,箍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臂松开了。
她睁眼一看,田木已经倒在了地毯上,脑门上有血迹,应该是被人用重物打中了脑袋。她吓得正要尖叫,立即被身后一只手蒙住了嘴。
“不要叫!”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
傅小姐低着头,跟随这个神秘的男人进了另一间休息室。
进去后,那个男人把门关上,就出去了。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傅小姐不由得身体颤抖了一下。
“傅小姐,请坐!”一个黯哑的声音对她说道。
她抬起头,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手握文明杖,长相非常英俊,大约三十多岁,四十岁不到的男人。这个男人个头很高,即使坐着,也能看得出他身高腿长。
他浑身透露出来的气息,明显和上海滩中的达官显贵或文人、商人不同,他很像外国电影里的某一种人,就是手握一根文明杖的那种。对,叫绅士。傅小姐在心中确定道。
“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
“鄙人姓谭。”
……
影佐祯昭府邸
大约在晚饭时间,修竹接到了绍棠打来的电话。修竹再三劝说绍棠赶紧离开上海,然而绍棠十分坚决地告诉她,他不会离开上海的,他一定会和修敬一起想办法救她出去。
所以,挂了电话,修竹对影佐祯昭又重申一遍,如果他敢加害丁医生,自己决不会答应与他一起离开上海。
当时,影佐祯昭只是轻轻一笑。
夜幕刚刚降临,修竹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院子里,蝉虫发出的细细的声音,更觉得周遭寂静地可怕。她一直望着房门方向,也知道门外站着两名守卫。她不敢睡下。
忽然,听到一阵“嗒、嗒、嗒”的木屐声,由远而近,最后走到了这个房间的门外。修竹听见,白天来过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对守卫说道:“我来服侍林小姐梳洗睡下。”
门开了,傅小姐进来后,又把门关上。
“林小姐,我来服侍你休息了。”傅小姐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修竹。
修竹只冷冷地看着她,并不理会她。
哪知,傅小姐上前来,拉着修竹的胳膊就往里间走。
修竹正想要喝斥她,傅小姐立马给修竹递了一个眼色,还看了一下门口的方向,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别说话。”
两人进到里间的卧室。
“林小姐,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傅小姐说着,又盯了一眼外面,“长话短说,我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不然他们会起疑的。”
修竹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怀着疑问,仍然冷泠地看着她。
“影佐将军后天上午就要离开上海,不管你是否答应他,他都一定会带你一起走的。”
“什么!”修竹大吃一惊,心中骇然。她没想到,影佐祯昭会这么快离开上海。
“所以,明天晚上,我会来救你出去。”傅小姐继续说道:“明天晚饭的时候,你把这个放到影佐将军的酒里,让他喝下去。”
傅小姐从和服里拿出来一颗小药片,告诉修竹:“你把这个在手里捏成粉放到他的酒里。”
修竹接过药片,问道:“我怎么出去?”
“等他不省人事后,我会来带你出去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出去?”修竹不敢完全相信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
“我,我是傅筱庵的女儿。”傅小姐苦笑道,“你应该很看不起我吧。不是我要救你,要救你出去的人是他!”
傅小姐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戒指给了修竹。正是修竹的那一枚蓝宝石戒指。
修竹看着手中的戒指,问道:“谭嗣明?”
“对,是谭先生。”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救我?”
“我和他没有关系。是他找到我,要我救你出去。他承诺我,事成之后,给我一笔钱,如果我想离开上海,他可以派人护送我离开。”傅小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依附日本人过活,也想活得有一个人样儿!”
傅小姐走后,修竹把那颗小药片放在了洋装口袋里。
她无法入眠,手里一直摩挲着那枚蓝宝石戒指,心里难以平静下来,一心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咖啡馆
第二天上午,修敬先后去了特高课和宪兵司令部,都没有见到影佐祯昭。据说是,影佐将军今天很忙,没有时间接见任何人。
修敬以为是影佐祯昭故意避而不见。其实,影佐祯昭正在与内阁和军部派遣来的继任者进行最后的秘密交接。
修敬和绍棠在咖啡馆碰头后,绍棠告诉修敬,他秘密打听到,影佐祯昭受到日本内阁的斥责,不久之后,可能会被调离上海。
两人正在商议,一个服务生走来,递给修敬一张条子。
修敬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正在营救,兄请静待佳音,勿生枝节。”
“是谁给你的?”修敬连忙问那个服务生。
“刚才一个报童拿进来,说是给您的。”
影佐祯昭府邸
忙碌一天过后,影佐祯昭回到了府中。
修竹进来时,听到影佐祯昭又在房间里弹昨天那支曲子。修竹离他远远的,跪坐在一旁。她虽安静地坐着,心里却十分紧张。为了不让影佐祯昭看出来,修竹开始专注地听那琴声。
她曾听明楼说过,影佐祯昭是中国通,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弹琴,而且琴艺如此之高。
听着听着,紧张的感觉比刚才稍好了一些,她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这时,门被推开了。傅小姐和另一名艺妓端着酒和饭菜进来,在矮桌上摆好后,便出去了。
修竹盯着傅小姐出去的背影,又开始紧张起来。
琴声戛然而止。修竹心头不由得为之一震。
影佐祯昭径直走到矮桌边跪坐下,自斟自饮起来。他一连喝了四五杯酒,渐渐地醉意上来,自言自语说道:“今天,所有都交接完毕。我也将带着那个可笑的罪名,开赴腊包儿要塞……”
“新政府是由我一手扶植起来,我舍不得离开……”
修竹走过去,坐到矮桌边,倒了一杯酒。她极力地控制住有些颤抖的手,把酒杯递给了影佐祯昭。影佐祯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诱降蒋.介.石没有成功……八路军、新四军越来越壮大……我大日本30多个师团、140万人的兵力就陷在了中国战场……”
“我们的盟国已经被苏联击败!……美国已经参战,正在太平洋战场上对我们实施反攻……”
“大势已去!”
影佐祯昭转头对着修竹无奈地一笑,“你说得对,进退皆难!”
“大东亚新秩序,已经成为不可实现的幻想!”
……
影佐祯昭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最后竟倒在一旁,好像是睡了过去。修竹轻轻推了一下他,确定他真的昏睡过去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使劲摔碎在地板上。
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傅小姐很快开门进来了。就在刚才,她在另一边的厢房里,用同样的方法,让影佐祯昭的侍从、两名军官和另一名艺妓昏睡过去。她扒下了那名艺妓的和服,带进来给修竹穿上,并且迅速给修竹画了一个浓浓的艺妓妆。
从前,傅小姐就经常出入影佐祯昭的府邸,作为傅筱庵的女儿,没有人不认识她,即使现在落魄至此,府上的守卫也从没有过问和为难她,完全是任她自由出入。
令修竹惊讶不已的是,竟然没有人来盘问和阻拦,自己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了出来!
修竹虽然对这位傅小姐还怀有戒备之心,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对傅小姐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林小姐,我也要谢谢你,是你点醒了我。”傅小姐一边朝前走着,一边对修竹说道:“我从前是自甘堕落——唉,不说了,我以后不会依靠任何人,更不会依靠日本人过活。真羡慕你,有这么多好男人围着你转。”
早先,对这位傅小姐的花名,修竹还是有所耳闻的。现在听她这番言词中,似乎是有洗心革面的意思,本来跟她素不相识,修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答,只好一直低着头与她并肩向前走着。
很快,两人走到了巷口。
早已有两辆汽车在此等候。看到她们已经靠近,一个男人立即下车来,站到她们面前。
“我已经把林小姐带出来了。”傅小姐对那个男人说道。
那个男人指着另一辆车,十分恭敬地对修竹说道:“林小姐,请上车!”
修竹与傅小姐对视了一眼,“去哪里?”
“先尽快离开这里,谭先生会送你回去的。”那个男人回答道。
修竹慢慢地朝那辆车走去,听到那个男人在背后对傅小姐说:“钱已经汇到你的银行户头上,这是汇票。今晚连夜起程,去天津。上车吧。”
傅小姐比修竹先一步上了另一辆汽车,那辆车很快就开走了。
修竹站在车门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