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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额心钿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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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想什么呢,再不好好看路就撞门兽上了。”三哥不知从那儿出现,吓了我一跳。
直至此时,我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三载未见,父皇并无太大变化,他却处在人生巨大的变化中,莫名的,比我高出了这么多,竟也有了胡子的影子,不知若是六哥还在,是不是也会有这般变化呢。
我不愿想下去了,便扬起一个微笑,“想着来日,想着要事呢!”
三哥眼中的戏谑一扫而光,“回来了,这些事,竟也要你想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上了马车,三哥随我一起。
“怎么也没个丫鬟呢,父皇不是费尽心思给你挑了一个锦帨吗?”三哥道。
这事三哥知道,我并不惊讶,毕竟我的事,他都知道,既然他没有异议,就说明他对锦帨也是做了番调查的,我便更放心了。
“此次回宫,陆梦那里必对我有了防范,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是肯定的;这些年我虽不知,但想来你跟大哥之间必也有些摩擦,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也是有可能的;再说我也用不着那么多人,锦帨又信得过,便只她一个就够了,我也是有本事的,出宫什么的也不必担心。”
三哥刮了我的鼻子,“能想到这儿,就不错。”
“三哥,四哥出什么事了吗?”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问这个问题的人。
四哥待我之情,虽比不上三哥,但也是不浅的,今日二姐来迎我,想来四哥也应该来的。若说是与我生分了,一则四哥不是那样的人,二则他送我的东西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着实是真情实意。所以,四哥一定是遭了什么变故,这变故,也应是与皇家有关,因为,无人主动向我提起。
那么我,就得找个人问了,父皇那里,总是有些顾忌的;锦帨是个宫女,年纪又小,想来知道的也不多;寞云虽与我亲近,也方便问,但她这性子,定也不明就里;舅舅就更不用提了。所以,只有三哥,能告诉我真相。
“寂雪啊,半年多前,阮儿殁了。”三哥叹了口气,他是知我心思的,却也是不想让我伤心的。
“什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
“郁郁成疾,久病难医,就这样,没了。”三哥说的十分简练,“四弟,也是一病不起。”
“我去给他看,我医术不差的。”我忙道。
“其实他的病可以治好的,只是他不肯服药,因为药里,有一味槐花,所以他死活不肯吃。”三哥满是焦虑。
“先去楚王府,再送本公主去齐王府。”我掀开帘子,对车夫道。
在去齐王府的路上,我盘算着如何劝劝四哥。
一个王爷,一个侍女,本就很难长相厮守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因此死了一个人吧。
齐王府里依旧是槐花飘香,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这棵槐树,是四哥和阮儿姐姐在我五岁时种下的,如今已经都郁葱葱。槐花成串儿地坠在枝上,有些像它的主人了。我不禁想起阮儿姐姐一身月白立于树下,身边的四哥也是一身锦色,若非身份所限,倒般配极了,同是恬淡的性子,同是温和的笑容。
“阮儿姐姐,你看啊,四哥又不听你话了。”我抚摸着槐树的叶子,喃喃道。
“七公主,您回来了。”自小为我们这些皇子公主看病的方太医跪在我脚下。
“方大人快起。”我想扶起他,他却不肯。
“老臣恳求七公主,劝一劝齐王殿下吧,他再不服药,性命堪虞了。”
我强行扶他起来,“您是看着我们几个皇子公主长大的,我们的身体都是您来调理的,再说,病的是我四哥,我本就应尽微薄之力,何来求不求之说呢。您去吩咐人把药煎上,剩下的我来做便是。”
我摘了几捧槐花,去厨房做了一盘槐花饼,装进了食盒里。
“四哥。”我走进四哥寝室,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四哥身边,“我回来了。”将手搭在他的脉上。
“我知道。”他含笑望着我,“苦了你了。”
他依旧英俊,虽然,疾病缠身;他的笑依旧温和,虽然,最配得上他的笑容的人不在了。
“这是我们的宿命,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知道,他说的“苦”,不是因我的离开,是因我的归来。
他闭了眼睛,隐了笑意。
“四哥,吃些东西吧。”我起身取出了槐花饼。
“我从不吃槐花。”他摆摆手,突然回过神来,睁开眼睛,“这槐花是你在我府里摘的?”
“是啊。”我微笑着。
“欧阳寂雪!”他怒道,同时费力坐起身来,我要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你难道不知小槐已去吗,那棵槐树是我与她亲手植下,那是小槐的转世,你怎能伤它?”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我自是知道。”我用帕子拭去四哥额上的汗,“四哥,你既认为那槐树是阮儿姐姐的转世,那你就应为她着想啊。若她真是阮儿姐姐,她是愿让你看着她郁郁而终,还是愿为你付出她所能付出的些许,来帮你渡过难关,能与她以这样的方式长相厮守?你我今日所作,究竟是谁更不将阮儿姐姐放在心上,谁更不理解她?”我望着饱含泪水的四哥,“她已转世成木,虽不能与你我言语,但其中真意我信你能懂得,她立于你府中,亲见你疾病缠身不肯医治,若易地而处,你是否能安心,是否会痛心,你又如何,对得起她?”
四哥依旧不语。
“我信你药中有一味槐花,是上天命你能与阮儿姐姐血脉相容,再难分离,这从来就是阮儿姐姐的希望,你如何,能辜负于她?”我蹲下,将自己眼中满满的乞求展示给他。
四哥没有答话,亦没有看我的表情。
这时,方太医亲自端药进来了。
“方太医且放这儿吧,该说的寂雪的都说了,懂不懂事四哥说了算。”
方太医放下药,退了出去,我也准备离开了。
“寂雪,你长大了。”我走到门口时,四哥对我说。
我驻足,回头,向四哥一笑。
他正端着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