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江山图》碎罄

57、眼尾光 （七）

　　第二日用了早膳，我便领着宫人到了栖凤殿。

　　“妹妹这是做什么？”

　　行罢礼，入罢座，甘玉看着宫人们看着的册子，问我。

　　“妹妹不才，万当不得协理六宫之责。这不，看了几日账簿就头晕眼花了，那名单啊、记录啊，还没来得及看呢。承蒙皇嫂抬爱，教于我掌事之道，可妹妹却不是这块材料，所以赶紧来还给皇嫂，免得耽误皇嫂的正事。”

　　我一个眼色，锦帨就领宫人将册子呈给甘玉。

　　先是内侍省，后是六尚的，而六尚之中，尚食局和尚功局排在最后。

　　“妹妹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你是七窍玲珑心，这点事哪能难得住你，左不过是你一味躲懒罢了。也不怪你，终是忙着谈婚论嫁了，顾不上这些事。”甘玉果真并非真心让我理六宫事，见我
　　交还了册子，便移了话题。

　　“皇嫂取笑了。”我饮一口茶，“不知前几日妹妹制的菊花枸杞茶，皇嫂可看得上？”

　　“入口清爽，再添了尚食局新制的龙须糕，更是解了那苦药。本宫给皇上送去了些，皇上一直夸你心思巧。”甘玉看到了尚食局的册子，“你总说自己不才，把这些劳什子又给本宫送回来，可真是辜负了皇上想要让你学着管事的苦心啊。你心思灵巧，虽不愿涉足六宫事，但这些花心思的事你可别想逃了。这尚食局和尚功局你且替本宫看着，一则方便你学事，二则也不会太劳苦着你，可好？”

　　“古来后宫之主掌六宫事，如今皇嫂分两局给臣妹算怎么回事。正如您所言，这两局不必太费心，干脆您一并看着好了。”我推辞着。

　　“规矩都是人定的，事从权宜。尚食局的医药膳食本宫一概不通，又听闻尚功局之前有新进宫人弄错品阶之事，所以这两局，你得替本宫好好看着才是。”她看似语重心长。

　　“既如此，那臣妹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一切还要皇嫂多提点、多教诲才是。”

　　正事办完了，再絮叨些许面上的话，终是被放了出来。

　　出了栖凤殿，要宫人们先回去，我与锦帨慢慢走着。

　　甘玉，终究是不愿分权，若我今日不提菊花枸杞茶，她是连尚食局和尚功局都不愿分给我的，只是如此一来，三哥必会对她有更多忌惮。我略一提点，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分了两局给我，既保全了自己的权力，又给了三哥面子，甚至，连我的面子都保全了。

　　我望着回去的宫人的背影——其中两个宫人的朱漆托盘里，一个是一张墨狐皮，一个是几匹金丝游鳞锦——叹了口气，互赠过礼物，事情就告一段落了。甘玉这边算是稳妥了，在她生产前，这两局若有什么事就向她请示一番，生产之后，登了后位，就能名正言顺地还给她了。

　　这龙须糕，是蓝真提醒我的，这也算提醒我收拢尚食局和尚功局了，这着实是一条良策，但是，他究竟有何图谋呢。

　　本来还庆幸今天没有碰到蓝真，三哥中午便来与我用午膳，午后也不允我午睡，就拉我一同去蓝府。

　　马车上，我打着哈欠，知道他想带我去看蓝真，所以一直不与乐呵呵的他说话，却一直用眼尾观察着一身锦服的他。

　　收敛了帝王气，拆了那嵌着红宝石的紫金龙冠，换了个银制的，以往腰间的秋葵黄玉也不用了，倒换成了羊脂玉，放了我绣给他的盘龙香囊，只戴了从不离身的玉佩，活脱脱一个闲散亲王，甚至，只能说是一个寻常富家子弟。

　　当年父皇赴莫府，初见母妃，是否也是这般清雅，不获世之滋垢，见美人兮，眼角眉梢，是否也与三哥一般，允了喜悦攀登。

　　“看什么呢？”三哥显然是注意到我了。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我扭了头，看着他。

　　“能让你这般夸赞，真是难得。”三哥笑得更加灿烂，“那……”

　　我收了看他的目光，知他要问什么，干脆不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至蓝府，蓝真已在府门等候了。

　　“跟他比如何？”一番礼数后，三哥打量着蓝真问我。

　　“本以为蓝公子是‘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却不想，也是麟之趾。”我笑道。

　　“公主谬赞了。”蓝真礼貌地笑着，引我们入内。

　　单看前面的院子，此事并非花季，除了翠竹，终是少了花卉颜色的。布置得十分简朴，却是井井有条，石板路通着各厅各堂，偶尔出没的几条石子路也是笔直，通着后院。

　　在正厅里坐着饮茶。

　　“大将军府竟是这般朴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哥克扣官员俸禄呢。”我与当日在浣雪宫的蓝真一样，用眼尾扫过了所有的家具摆设。

　　“公主说笑了，家父不喜奢华，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用不上那么华贵的东西，但求合家欢乐。”蓝真道。

　　我端起茶，“听闻蓝公子还有个妹妹，怎么不曾见呢？”我掀开茶盖，居然是苦丁，浅抿一口，眉心微收，是施焰郡的贡品。

　　“她不知今日皇上和公主驾到，老早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蓝真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我对手中这盏茶的反应。

　　此时蓝府的管家入内，在蓝真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蓝真表情微滞，目光恰好定在我的身上。

　　“怎么了？”三哥问。

　　“启禀皇上。”蓝真站起，“小妹回府了，闻皇上公主驾到，吵着要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三哥与我又不是妖怪，令妹想见，见便是了。”我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小妹听闻公主擅琴，所以今日非得搬了琴到后花园中，稚子无知，公主莫要生气。”

　　“怎么，你见本公主动过一回怒，就真当本公主小肚鸡肠不成？房中抚琴也着实无趣，令妹倒真会选地方，本公主早就听闻蓝府后花园别具一格了。”我放下茶，笑望着他。

　　“公主大度，是臣家上下的荣幸，只是……”蓝真看向三哥。

　　“难得有寂雪想见的，朕也去见识见识。”三哥放下茶，起身。

　　“皇上抬爱了。”蓝真口中这么说，脸上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

　　如此，我三人便移步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