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额心钿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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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月初八，我与锦帨正在院中浇着那棵百年桂花树，一女官领着宫人进入。
“公主。”她向我福了福身子。
我见她眼生，就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浇着桂树。
“奴婢是尚服局的司衣秋瑟，因端午夜宴皇上许自由着衣，所以来看看诸位公主的衣物是否妥当。”她见我依旧不怎么关心，便一股脑说了出来，“是前几日刚入宫的一批新宫人不懂宫里规矩，绣错了纹样，所以请求拿回尚服局重检，再发回尚功局修改。”
“既如此，那就是你们尚服局，尤其是你司衣司办事不力。”我放下长舀。
“是，奴婢们已向皇后娘娘请罪了。”她又福了福身子，看上去甚是懂理，“那请公主将衣服给奴婢吧，距大典还有近一个月，还能赶得完。”
我颔首，“锦帨，你去濯云殿问问寞云午膳来不来我这儿用，这儿有我就行了。”我又转向秋瑟，“你随我进来吧。”
“公主，您刚回宫，所以尚服局送来的都是新衣，也都应该经了那些宫人之手，所以奴婢想，您还是把衣服都给奴婢吧，午后会送几件新的给公主。”
本来我还是信她三分的，听她说要都拿走，便起了疑，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便要她在外殿等。
我打开衣柜，翻着新送来的衣物，确实有一些的花样不太符合规制，我也太疏忽了，刚送来的时候也没好好看看，想来锦帨也是不太懂这个的。
我找到了件白纱裙，应是没什么问题，就把它和朝服一同留在了衣柜里。
“除了拿去洗的，基本上都在这里了。”我将衣服交给秋瑟，“抓紧时间，尽快拿回来。还有，是你们尚服局办事不力，莫为难那些宫人，再好好调教就是了。若你们尚服局在这样做事，别说是皇后娘娘，就连本公主也要好好算一账。”
“是，奴婢们不敢有下次了。”她退了出去。
“如何？”我坐在父皇派人为我在院中辟的藕池旁，问刚回来的锦帨。
“八公主那里也有人去领衣服了，二公主最近没有裁制新衣，就无人去领。只是，八公主让人把衣服都领走了，说好的就再仔细收拾一下，等着端午用，只留了几件家常的在自己那里。”
“这小妮子，就是一点心眼儿也没有。”我叹了口气。
端午，午后，对要出席晚宴的女宾来说，打扮的时间已是很紧了。
“你怎么跑来了？”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寞云竟跑到了我的浣雪宫。
“寂雪，尚服局的人说，我们的衣服都没有弄好，今晚可怎么办啊，该不会要我穿着常服去见人吧。”看寞云的样子，都快急哭了。
“我问你，你怎么把所有华服都交出去了？听说还要尚服局好好给你收拾一番，是不是想打扮得美美的去见什么人啊？”我故意逗她。
“才没有呢，你快帮帮我，就你鬼主意多！”
“你不告诉我真相我怎么帮你啊，反正我又不是不能去打听，到时候可是你亏大了啊。”我继续打趣她。
“好了，”寞云趴到我耳边，“是毕将军的独子毕铮啦。”
我敲了下她的额头，“人小鬼大！不行，今晚我可得好好看看，你记得指给我啊。”
“好了，先帮我啊！”
我打开衣柜，将纱裙取出来，“快换上吧。”我递给寞云，“一会儿我帮你弄发饰。”
趁寞云换着衣服，我让春深去濯云殿将寞云的那套珍珠发饰取来。
终于，寞云换了衣服坐在镜前。
我将寞云微乱的刘海整理好，又在脑后绾一个平滑的发髻，缀以珍珠发饰。把我的两颗东珠耳坠给她戴上，显得清纯后还带着些柔和。
“你回濯云殿上妆吧，我不太会化妆。”我道。
于是寞云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公主，多亏您有先见之明。”锦帨从衣柜最底下取出朝服。
是啊，我听闻寞云把所有衣服都交了出去，就知那件白纱裙自己是穿不了了，就让锦帨帮我把朝服原来的圆领改成了鸡心领。
“陆梦想让我和寞云出丑，我怎能不防着些，莫说是区区一个尚服局，这整个后宫都是她陆梦的天下。”我褪下现在穿的浅碧罗裙，“就是可怜了寞云，这几年定受了她陆梦不少欺负。”
“这些话您刚才怎么没跟八公主说呢？”锦帨麻利地帮我换上朝服，“这也是提醒她注意一下皇后的好时机啊。”
“当然，我晚宴后就会告诉她，不过她性子太直，要是晚宴时惹了乱子让皇家下不来台就不好了。”朝服穿好，我端坐在镜前，“据说陆梦为了这次晚宴下了不少功夫？”
“若是吴王被封为太子，皇后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呢。”锦帨把我的头发梳理柔顺，“奴婢听栖凤殿的人说，那些衣饰可真是华丽极了。”
“坐山观个虎斗就这么铺张。锦帨，你帮我在脑后绾个髻，再戴个假髻，看我不煞煞她的威风，给父皇和三哥长长面子！”
于是我在髻前嵌以红宝石发饰，髻后缀以金制珠滴，再将四个耳洞都挂上金制长坠，又挑了三哥送的镂金项链戴上。
“如何？”我问锦帨。
锦帨没有说话，只选了个牡丹样金箔制的花钿，给我印在眉心。
我照了照镜子，“锦帨，你真是太灵巧了，这是点睛之笔啊。”
“是公主生得漂亮。”
我又将十指指甲涂上凤仙花汁，腰间再配一攒金枝香囊。“有你的点睛之笔，再加上我这些小脑筋，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什么差强人意啊，奴婢现在就只恨自己是个女子，否则一定会拜倒在您的裙下的。”锦帨笑道。
“本来以为你是挺老实的人，没想到跟了我几天，就变得油嘴滑舌的了。”我向她做了个鬼脸。
晚宴，大殿里灯火辉煌，我姗姗来迟。
无论是远处的烛火，还是近处的宫灯，都使我身上的金色熠熠闪耀，惟有眉心的花钿静静绽放，不染世俗。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参见父皇，儿臣来迟了，当受罚的。”我莞尔一笑，福一福身子。
父皇也是赞赏地望着我，“知道自己错了要受罚，就罚你坐在朕身边为朕斟酒。”父皇的左边是陆梦，所以他拍了拍右手的位置，不知是否真的没有注意到脸色难看的陆梦。
我没有推辞，知父皇是刻意留给我这个位子，便坐在了父皇身边，为他斟了一杯佳酿，心中却莫名想起了师父的美人泪。
座下一个耳顺之年的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太子年纪轻轻就登储君之位，各位王爷也是年少有为，二公主温婉大方，八公主伶俐，七公主更是国色天香，实乃天佑我璐麝，皇上为二公主找了个好人家，应也为七公主找个好人家才是。”
我虽不记得他是谁，但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是在暗示父皇赐婚。二姐下个月初六就要嫁人了，以后定是我这个七公主先嫁，却不想竟有人这么早就提出来了。
我忍不住瞥了父皇一眼，父皇面色不改，还是淡淡微笑，只是唇角微抿，不知道的，也许会误以为是笑意更浓。
眼风又扫过陆梦，但见她目光里却是笑意满满。
我心知肚明，公主的婚事，从来都不仅仅是你情我愿这般简单，其中权力依附，背后计谋更迭，
自是难以言说。譬如我的婚事，就完全能左右三哥日后的势力。
陆梦那笑意为何，显而易见。那老者居国公席，我虽记不清他是三位老国公中的哪一位，却深知父皇一向不喜这些国公，自然不会予他们什么真正的权力。想来，他今日这番话，无非是妄想借着父皇对我的宠爱，进而爱屋及乌，保留他们的地位权势。
父皇先看向大哥，大哥却只是忙于接过太子妃递过去的酒杯，满面春风得意，并未察觉到父皇的眼色。
父皇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只是目光渐冷，又看向三哥。
三哥接了这个眼神，端酒杯起身，“承蒙镇国公谬赞，本王在此替各位皇子公主谢过了。”说罢，大气饮尽杯中物。
我见三哥这般，不仅笑意更浓。
父皇的眼角微微上扬。
那镇国公却是不理，一直站着。
看来，他今日是必须要借我这点圣宠了，这般执拗定也不是为了区区赐婚，而是籍了百官俱至的难得时候，讨回这几位日渐没落的国公的面子。
我收了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却被他拍了拍，原来，我握的，是父皇的胳膊。
“七公主刚回宫，朕有意留她侍奉几年，毕竟朕欠她太多。”父皇慈爱地说，目光却严厉地瞪着那个人。
那人便坐下了，三哥才瞪着他，缓缓坐下。
我松了一口气，悄悄与三哥换了个眼色。
宴罢，我与寞云都换了常服，在浣雪宫里吃着早就备好的食物，这次晚宴，一如既往的，没吃饱。
“都怪我没有准备衣服，才让你今天只能穿朝服去，不过你今天惊艳四座，我也不用太自责了。”寞云一脸讨好的笑。
“你确实是要留意着些，你可别忘了，陆梦本就有意针对咱们，你这性子最容易受她欺负了。”
我摸着寞云的头。
想来在我离宫的那段时间，寞云就受了陆梦不少为难，倒还好有二姐护着，说起来，二姐出嫁，我得备一份厚礼才是。
“不过今晚没跟你坐一起，我也没有看到那毕铮，倒是瞥到几个不错的，不知道哪个是。”我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没想到寞云竟有些忧虑了。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怕别人抢了你的情郎不成？只要你看上了，告诉父皇，这人不就跑不掉了吗，莫不成是他看不出你的心意？”
“不是啊。”寞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没有再说出她的忧虑。
我一下子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你也不好嫁啊？”我笑着，抱住了她，“没事没事，等你俩关系稳定了，你就让大哥向父皇说这件事，等你过了及笄之年，我就替你向父皇提议，不必管我！”
“寂雪你真好！”寞云也抱住我，“想来你说，要比旁人说有用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额心钿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