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半路改写 桃之夭夭》园艺天很晴

117、番外（五）——相思引（中)

　　（白念念外传）
　　我的名字唤作白念念，黑白的白，思念的念。
　　三岁之前，我的生命里只有娘亲，糖宝姐姐，杀阡陌舅舅，以及花莲村的姑婶姨娘、三叔六伯们。
　　娘亲不太爱说话，也不热衷于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起聊家常，但村里的人都很尊重她，原因是她有一手精妙的医术。据说在我还未出生时，隔壁张婆婆的小孙女被蛇咬了，剧毒攻心，大夫们都说没救了。娘亲替她把了脉，配了方子，小孙女服用后不久便又活蹦乱跳了。
　　从此，花莲村的乡亲们都知道娘亲是个神医，有些疑难杂症、多年顽疾的都上门来求医。村里的人朴实淳朴，家中没有什么钱财，母亲从不收诊金，她们便隔三差五送些鸡蛋、米面、布料来。
　　娘亲怀胎七个月的时候，县城李大人的独生儿子一不小心路过我家门口，一不小心敲开门想借口水喝，一不小心就被娘亲的美貌迷住了，一不小心就要强娶我娘亲过门。据说那李大少爷带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来，硬是被村民们举着杀猪刀、锄头、大铁锤等物件赶出了村子。之后不久，李大人被查出贪污受贿，被皇帝下令抄家，男丁尽数发配边疆，那李公子素来娇生惯养，在半路染病身亡。
　　这件事，小时候听村里人提起，原以为是我家美貌舅舅的手笔。可细细想来，杀舅舅快意恩仇，通俗点说就是一根筋，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会将那李公子一刀砍了，哪会费心思安排出此等周详的计划，既替娘亲出气，又替百姓除害。
　　直到我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位温润如玉的叔叔。
　　我能感觉到，娘亲对他的态度与舅舅不同，明显疏离了不少。娘亲摸着我的头，笑道：“念念，这位是东方叔叔。”
　　我礼貌地叫人，东方叔叔嘴角勾起，抱了抱我，夸赞道：“念念都这么大了，和你娘亲一样漂亮呢！”然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人给我，见娘亲冲我点头，我伸手接过道了句谢谢叔叔，便出门玩去了。
　　离开家的时候，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骨头，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娘亲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举世无双的美貌，精妙的医术，即使身在乡村，依然遮不住她的光芒。还有娘亲的朋友们，与她有几分相像的糖宝姐姐，无所不能的杀阡陌舅舅，还有这个神秘的东方叔叔……娘亲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爹爹，又是怎样的人呢？
　　我生来聪慧，很早便能懂得娘亲的心事。虽没见过爹爹，可每每夜里娘亲哄我入睡时，总要盯着我的脸看上许久。我知道，定是我与爹爹有几分相似，娘亲看着我的脸，又忍不住开始思念爹爹。
　　爹爹怕是不在了吧，不然怎会忍心舍弃娘亲这么好的姑娘，舍弃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不然……我的名字为何唤作念念呢？
　　偶尔，我与村里的伙伴们玩耍时，夕阳西下，她们的爹爹扛着锄头走过，牵着她们的小手回家时，我便会低下头去，惆怅片刻。
　　若是爹爹还活着该有多好，我忍不住想道，那样娘亲肯定会开心许多。
　　回到家里，娘亲照旧在厨房里忙碌，我欢呼着扑到娘亲身边，“娘亲，你最最可爱的念念回来了！”
　　娘亲蹲下身抱住我，在我的脸上轻吻，嘱咐我去洗手。等我洗完手，香喷喷的饭菜已经上桌了。
　　对于吃货的我来说，娘亲做的饭菜，我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只要能吃到娘亲亲手做的饭菜，再多的烦心事也会烟消云散了。再者，我虽然聪慧了一点，可说到底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加之村里的小伙伴都喜欢和我玩，姑姑婶娘们又很疼爱我，娘亲舅舅宠溺我，是以我的童年过得很是舒心，上树抓鸟、下水摸鱼的事没少干过。
　　七岁那年，我上了学堂，每日里跟着夫子学习之乎者也，钻研经史子集。
　　我原本以为生活会这么持续下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来继承娘亲的衣钵，行医救人。
　　直到我九岁那年，遇见了幽若姐姐。
　　那日，与往常并无不同，我吃过娘亲精心准备的八宝玲珑粥，与她挥手告别，便与邻家的小叶手拉手朝学堂走去。
　　我们这里本来就是小村庄，村民世世代代以耕田为生，高学问的人并不多，然而也是出过位进士的。听说当年在京城任职，无奈太过正直廉洁，看不惯官场黑暗，毅然决然辞官回乡，在村头办了间学堂，教书育人。
　　夫子姓花，已过花甲之年，身体还不错，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唤我小念念，我们都很喜欢他。
　　课业结束后，已是晚霞满天。我寻思着去问夫子借那本《山海经》看看，如此一来就撞见了件大事。
　　夫子被女妖怪捉住了！
　　世间分为人界、妖界、魔界、仙界、冥界，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比如娘亲最害怕鬼，村里的狗蛋最大的梦想就是去茅山拜师修仙。
　　再比如，我貌似有一点点法术。
　　让小叶先回家去，告诉娘亲夫子出事了。我悄悄跟随女妖怪，七拐八拐，最终到了虎头山上。
　　那女妖怪朝四下里看看，手中红光闪过，出现了一把剑，抵在夫子的脖颈上，阴测测笑道：“十世投生的好人，若是吃了你，我便可以飞升成仙了！”
　　夫子淡定自若：“吃了我，即便你能成仙，也只是个邪仙罢了。”
　　女妖怪恼羞成怒，握着剑的手稍稍一动，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来大喊道：“妖怪，快放开夫子！”
　　“念念，快跑！”夫子看到我满脸惊慌。
　　那女妖见了我毫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她抬手敲晕了夫子，冲我走过来，双眼放光：“宝贝，我总算是抓住你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在心里默默吐槽，宝贝个鬼啊你，我是我娘亲的宝贝，才不要你这个坏坏的女妖呢！
　　不过此刻我总算是明白了，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当务之急是要逃命，只要离开了这座山我就安全了，不然她不会大费周章将我引到这里来。
　　我转身就跑，可我的脚程慢，哪里能跑过女妖，只得在心里默念着：“爹爹保佑，让念念飞起来吧！”
　　我这可不是白日做梦，想当初我上树去掏鸟蛋，不小心踩空摔落时，闭眼想着自己完了，如果可以飞就好了。过了半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慢悠悠地落下了地面。
　　忽然，我感觉身子一轻，被什么人揽在了怀里，耳畔有冷风呼啸而过。
　　我侧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约摸十六七的模样，粉衣玉带，面若桃花。
　　她将我放下，手中幻化出一柄灵巧的长剑，怒喝道：“妖女，上次我好心留你一命，不想你恶性不改，残害生灵，今日我便留你不得。”
　　语毕，只见她右手结印，划过剑身，登时山风大作，粉色的花瓣飒飒飘落，凌厉的剑风直冲着女妖的命门而去。
　　那女妖也不甘示弱，提剑迎上去，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一起，我看得眼花缭乱，揉了揉眼睛，趁女妖无暇顾及，赶忙跑回去看夫子。夫子年纪大了，可别被敲出个好歹来。
　　不多时，漂亮的大姐姐顺利解决女妖，收了剑过来看我。
　　我转脸求她：“姐姐，求您看看夫子吧，他刚刚被妖怪打晕了！”
　　可忽然间，漂亮姐姐眼睛瞪得好大，嘴巴里都能塞下个鸡蛋了，她一手指着我，跟见鬼了似得，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你……你……你是……”
　　她的表情，让我感觉不妙，怎么有种，我也是坏人的错觉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默默拿出小镜子照了照，除了头发有点乱，其他一切正常啊！
　　我回想了一会儿，方才漂亮姐姐与妖怪说话时，那叫一个流利啊，气场十足啊，怎么到了我这里，画风就突变了呢？
　　于是乎，我以为这是仙界人特有的聊天方式，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跳起来后退三步，尽量装出很吃惊的模样，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
　　就在我俩大眼瞪小眼，哦，不，是大眼瞪大眼的时候，天边一道人影急急奔来，抓着我检查了半晌，见我无碍，这才堪勘放下心来，将我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念念莫怕，娘亲在这里……”
　　我缩在娘亲的怀抱里，明显感受到她在颤抖，每次我遇到危险，或者是磕到碰到了，娘亲就会紧张好半天，偶尔会整夜抱着我入眠。
　　我知道，那是娘亲又在想念爹爹了。
　　“娘亲，念念没事。”我握住她的手，很是乖巧。
　　“师父！”被我们忽略了许久的漂亮姐姐突然出声。我抱住娘亲的脖颈，好奇地去看她，却见她比方才还要激动，绝对是又惊又喜。
　　娘亲站起来，牵着我慢慢转过身去，双眸平静：“幽若，好久不见。”
　　握着小拳拳，我看看大姐姐，再看看娘亲，啧啧，今日果然是无比精彩的一天。
　　再后来，幽若姐姐每月都会来家里，每每娘亲板着脸道：“幽若，你如今是掌门了，莫要如从前那般贪玩……”这时候幽若姐姐便会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挽着娘亲的手臂撒娇：“师父，幽若这不是太想念您和念念了嘛~~~小念念，对不对啊？”
　　“对！”我心领神会，拽住娘亲的衣角，撒娇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娘亲，念念喜欢和幽若姐姐一起玩……没有娘亲做的饭菜，幽若姐姐都饿瘦了！”
　　娘亲无奈，便也不再说什么，随我们去了。可我知道，她面上不显露，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幽若姐姐并不是单纯来蹭饭的，私下里她会教我剑法，带我到天上飞，跟我讲讲花莲村外的风景，还有五界的八卦逸事。自从遇到幽若姐姐，我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年后，我已经可以御剑在几十米的空中飞一盏茶的时间了。哎，说起这事就很惆怅，明明我学习剑法来颇有悟性，可在我极其喜欢的御剑方面，却是愚笨得很。幽若姐姐调笑道：“你这点可真是跟师父一模一样！”
　　于是乎，我便来了兴致，缠着她讲我娘亲过去的事。
　　然而，幽若姐姐对此事讳莫如深，随便几句搪塞过去，我问得紧了，她也只来一句：“这些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那我爹爹呢？他也是长留的人么？”
　　“你爹爹他，是我见过的，最最出尘孤傲、仙法绝伦、慈悲济世的仙人了！”
　　我捕捉到了关键词。
　　出尘孤傲。
　　爹爹长得很好看。
　　仙法绝伦。
　　爹爹法术很厉害。
　　慈悲济世。
　　爹爹心地很善良。
　　人好看、法术高、正义善良，哇塞，简直是完美！
　　听说我和爹爹长得很像。我边御剑边回忆幽若姐姐第一次见我时的表情，然后默默脑补爹爹的模样，沉醉美颜不可自拔。
　　再然后，我只感觉身子一沉，华丽丽地从空中摔落。遭了，忘记念口诀了！
　　还好我聪明，没有脸朝下，继承爹爹的花容月貌可不能毁了。昏迷前，我得意地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耳畔传来幽若姐姐的声音：“小念念怎么还不醒？”
　　而后便是男子不疾不徐的音调：“别急，你瞧，这不是要醒了么？”
　　“念念……”
　　看到幽若姐姐的脸，我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原处，对她撒娇般地笑了笑。
　　“幽若姐姐，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从塌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房里还有一人，想必就是方才说话的男子。
　　此刻他正歪倚在软塌上，紫衣玉带，眉眼含笑，手里握着管紫玉箫把玩。
　　彼时我年纪尚小，词汇有限，只知道这个叔叔长得真好看，和杀阡陌舅舅，东方叔叔的好看都不同。后来，我翻阅话本，偶然间看到这么一句话“倘若把你放到人间，你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子弟！”“便不是在人间，我也是个纨绔子弟！”顿时福至心灵，艾玛，这不就是我对师叔的第一印象么？
　　诚然，师叔并非纨绔子弟。乃是世间一等一从心所欲、风流潇洒的仙人，与我爹爹可谓成鲜明对比。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这厢刚醒，还未搞清楚当前的状况，便又火急火燎冲进来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口中嚷嚷着：“师父，您快去看看吧，师伯和杀阡陌越斗越凶，活像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师父您老人家可要阻止他们啊！”
　　我一个激灵，杀阡陌，那不是我舅舅吗？急忙从床榻上跳下去，跑到红衣小哥哥面前，问道：“我杀阡陌舅舅在哪里？哥哥你可以带我去吗？”
　　谁知他哇地一下跳起来，抱住了身旁的幽若姐姐，“幽若，她……她……难道说……尊上转世变成小女孩了！”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幽若一把推开那个哥哥。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点混乱，怎么人人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明明我这么可爱。
　　紫衣玉带的叔叔起身，拿箫敲在红衣哥哥脑袋上，“回销魂殿去，把院子里的药材都收了。”
　　“幽若，你照顾念念，我出去看看。”
　　我几步奔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叔叔，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他蹲下身，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只温柔地抚了抚我的长发，轻笑道：“当然可以。”
　　坐在云彩上，远远地我便听到山门口的打斗声，夹杂着火凤的嘶鸣。
　　待离得近了，只见半空中两道身影，一红一黑，正打得不可开交。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杀阡陌舅舅跟人家打架，只觉眼花缭乱，竟是很难看清楚他们的招数。
　　师叔将我护在身后，开口道：“师兄，魔君，念念看着你们呢！”
　　果不其然，正在打斗的二人分离开来，杀阡陌舅舅抬手理理自己飘逸的秀发，姿态优雅地飞身而来，将我抱在怀里细细查看，见我无事方才松了口气。
　　“小小不点，舅舅我刚刚表现如何，是不是很美？”
　　我点头如捣蒜：“嗯嗯，舅舅是念念见过的最美的人，连打架都那么美！”
　　“小嘴真甜！”他捏了捏我的脸，心情大好。
　　“摩严，算你识相，本座这便带着我家念念回去了！”
　　被称作摩严的想必就是那位玄衣伯伯了，这会他已然收了法器，距离我不过几步之遥。
　　我抬眼打量他，嗯，气势很足，眉眼苍劲深沉，脸上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他不发一言，视线落在我的脸上，眼眸漆黑，不知在想什么。我拽了拽杀阡陌舅舅的袖子，示意他快点带我离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师叔笑呵呵打圆场：“念念莫怕，这位是我师兄，也就是你师伯。”
　　我心里虽有些害怕，可还是乖乖地唤了句师伯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摩严师伯眼眶红了。他动了动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
　　最后杀阡陌舅舅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望去，摩严师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定定地望着我。笙箫默师叔依旧是那副潇洒的姿态，传音给我：“小念念以后常来玩啊！”
　　我坐在火凤上，默默望天，今天见到的人真多，师伯、师叔、师姐、师兄……
　　咦，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我再次回头，只看到海面上有云雾缭绕，飘飘渺渺地看不真切。
　　但我记得它的名字。
　　长留山。
　　绝情殿。
　　回家后，娘亲与杀阡陌舅舅在房里聊了许久，第三天，娘亲便替我收拾好了包袱，说是要送我去修行。
　　我泪眼汪汪地瞧着她。
　　娘亲摸摸我的头：“念念，你不是一直想学法术，像你杀阡陌舅舅一样厉害么？”
　　我点点头。
　　“娘亲送你去幽若姐姐身边修行，长留很美，你去到那边，会认识许多新朋友，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娘亲循循善诱。
　　我吸了吸鼻子：“可娘亲不是幽若姐姐的师父么？娘亲不能教我法术么？念念舍不得离开娘亲……”
　　最终我还是没能去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