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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叶悯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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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前世今生,赵玉荣都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眼界、心思、阅历很是有限,哪里斗得过倒挡重来的老狐狸叶修文?赵玉荣三绕两绕的被他套出了原委,叶修文忍不住笑了“你不用紧张,不管你想说清楚些什么,拿不出证据来,一个字都不要想让我相信,连我都不肯信这话,你想想还有谁肯相信?我们的交通员说你是赵金枝,只要没有特务掉过包,那么我不管中间发生过什么,现在你都只能是赵金枝。”叶修文这个样子,让赵玉荣版本的赵金枝看了更害怕了,直接嘴一秃噜了“叶叔叔你放心,我以后再不敢打你了,不是、那什么如果我回得去,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再不跟人动手了!您看!现在这不还什么都没发生么?”“你说的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了,左右跟咱现在的工作无关是吧?叔不叔叔的你就别提了!组织上派你来这里,是让你来从事敌后工作的、不是来给我说故事的!这一点我麻烦你给我记住了!现在,你是刚从东北来陪都的女大学生赵金枝,明面就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其它的什么人!还有,在外面记得叫我叶修文。记清楚喽!对外不能喊叶悯霖、对内不能叫叶修文,对内这条主要是防着内奸!内外一定要分清,在敌占区千万不能喊错,错了我们俩都玩完,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组织上给你弄的那复旦大学毕业文凭带来了吧?带来了麻烦交给我,好方便给你找个工作。档案里记着你复旦外语系毕业,是通晓英、日、俄三门语言对吧?”“那是她,不是我!”赵金枝烦躁的揪着坤包带,“我现在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留住她这个能力,还会不会说外语。”“那好办,我们可以马上测试一下!你先跟我来。”叶修文带着她离开僻静处,走到马路上叫了辆车,跟黄包车夫报了声要去最豪华的酒店。他知道那里住的外国人多,大堂沙发座附近有书报架,放供客人免费阅读的外文书报杂志。
叶修文带着赵金枝到了酒店的咖啡座,等咖啡的时候,顺手找了几份日、英、俄文的报纸递给她。“不急,先看看,能看明白多少?”赵金枝先拿了份日文的,看着不觉轻声念了出来,叶修文问她什么意思?她想了想,慢慢用中文说了出来。接着是俄译中,英译中。赵金枝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她这是学渣升级学霸了---学渣的痛苦你不懂啊!叶修文凉凉的看着她“回去给你定上这三门语言的报纸,每天念几段帮助你复习、巩固这项技能。还有,上级交代给你的校长、系主任、任课教授、讲师、同学、居住地跟家庭环境的资料记得背牢,不要别人一问三不知,自曝其短。”赵金枝不敢顶嘴,低下头不吭声。表面上学着叶修文的样子慢慢喝着咖啡,心里很排斥这种除了香气好闻、并不好喝的资产阶级洋玩意。又加糖又加牛奶的还是苦不拉几的,真是白白糟蹋那么些上好的方糖块,还不如光喝只加糖的纯牛奶,那样还香甜些。等喝完了咖啡,叶修文送赵金枝回了住处,稍后自己回家不提。
当年曾经殴打批、斗自己的小将穿成自己的下属,还是组织派来的‘女朋友’!这个前所未有的梗笑的叶修文肚子疼,想起前世挨斗那会子,那可真是惨啊,脖子上挂沉重的大木头牌子,头发被剪成参差不齐的阴阳头、还有‘坐飞机’什么的,心气高、受不了的那些人,多数会选择自我了断。而自己是解放后十几、二十年间,被审了又审那么多次,心里面拗着一口气,非要在有生之年,等到历史遗留问题彻底解决的那一天!这才丢了脸皮一天天在别人的白眼、臭骂、殴打中坚持、熬着活下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久远,当时的心境也渐渐磨平了。如果再回到那个时间段,叶修文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赵金枝的叙述让他想起。当初听孩子们爱叨叨的那一句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慢慢来吧,以后的事以后说,现在让他发愁的是这位不是原装的、而且为人处世还忒单纯,一点点地下斗争的常识没有,谁想套她的话都一套一个准!一个搞不好,热血上头了、真不知道她会捅出什么漏子来!还有,要怎么样才能提高她的防范意识和工作能力?
顺利的跟组织来人接上了头,赵金枝心里就踏实了。她躺在住处宽大的席梦思上,舒服的眯着眼。旧社会的小姐们日子这么好过啊!看看这漂亮的水晶灯、宽大的卧室、梳妆台,设备齐全的卫生间、还有一柜子的时髦衣服!过来之前,在强调艰苦朴素的环境里,家境平常的她,一年到头见不到件新衣服。地下·党怎么做事;她以前看过的电影里都有。《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之歌》《赵一曼》《三进山城》《永不消逝的电波》什么的,现在自己也是其中成员了,守纪律跟着领导好好干是必须的,牺牲生命,永不叛党也是必须的!最起码,自己不能站错立场。可惜自己不是原装的,处处都怕万一露馅,被敌人逮到,或者被组织当成特务或者叛徒给干掉。可以说心怀鬼胎没经验啊----怎么办?这几天过下来,赵金枝感觉日子过的很没劲,没有特务、警察的突击搜查、没有直面敌人的斗智斗勇、没有化妆侦察敌情、没有送情报啥的。电影里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等再次遇见叶修文的时候,她趁着对方心情好,就势提出了这个疑问。
叶修文想,这位到底是十几年后出生的娃,算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第一波;日子过得太单纯,完全没什么危机意识,根本不知道斗争是残酷的,生命是脆弱的。还非得耐下性子给她解释:“你说的那些,电影里看来的吧?哪那么简单?要是被特务给搜查了,不管有事没事都会被带走审问,经验不足的很容易被诈出来点什么,有用力过猛的----就是电影里那种表现,也会被敌人发现身份。干革命不是你不怕死就完事的,得用心思!得学会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的完成任务!所以,在外面尽量不要引人注目,要知道,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不总是说平安无事嘛。那种直面敌人的时候最好没有,万一遇见了就大大方方的;跟职员见领导、学生见老师那样就行。至于化妆侦查这种,基本上是野战部队在战前了解敌情,为开战做准备的;且还轮不到我们。最后是你说的送情报,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很重要,不能轻易暴露!情况紧急、来不及走正常渠道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会亲自出马。一般传递情报这种重要工作都是靠联络员、交通员在做,他们比较有经验;不容易出差错,明白了么?”
“那我们就这么呆着,什么也不做?”叶修文笑了“收集、分析得到的情报,并把其中重要的内容传递给党、中、央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所以我们就是组织的耳朵和眼睛,要懂得凡事要低调,不显眼。不可以乱交朋友,但也不能不合群。日常不管什么场合,话不要多,但要注意多听多记,还得留心不能记错。还有,不能管闲事!为了组织和自身的安全,千万不要管闲事,特别是同事、熟人之间的闲事!我们这种情况下管闲事,有时候是要命的,除了我让你接触的人,跟其它人少来往,待人接物,只要做到礼貌周到就可以。你将来所处的环境会很复杂,你怎么能知道对方是自己人还是军、统,中、统,帮派或者哪方面来的?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有时候不做不错。”“明白,这就是你说的认识人越少越安全。”她点头答应。
赵金枝很快就被安排去考美军援华军事顾问团翻译,凭着原身扎实的外语功底,她顺利穿上了美式军装。一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她还有点怕,怕听不懂、译不出,怕被发现是来搞潜伏的。等慢慢的适应了,她胆子也开始大起来,人也活泼了许多。她发现叶修文让每天看的外文报纸真的可以巩固来自赵金枝本尊的知识,这对她来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用不停的重复来巩固原本赵金枝的外语熟练程度,对提高她的实际工作能力很管用。赵金枝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努力在记忆深处把原身的习惯、爱好、亲戚关系、社会关系都捋了一遍,尽量做到没有疏漏。但内在的她终究不是经历复杂的大家闺秀赵金枝,而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出身于普通人家的赵玉荣。更不是后世有事搜度娘、无事看知乎、穿越小说浪几回那种见过世面的人儿,她也实在学不会真正的地下工作者那种面面俱到的谨慎。赵金枝还老是觉着自己这阵子跟活在电影里似的,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始终找不到状态。这个不在状态最后害死了她,而且还差点坑死了叶修文。
此时抗战也进入相持阶段,重庆的治安,明面上看起来还算得上不错,国共正二次合作呢,谁也不会轻易出手打破平衡,组织上的地下活动也就相对应的减少。仅限于偶尔组织个游行、发发传单什么的。枪战这种,就属于极其偶然才会在街面上发生的事。一天午休,赵金枝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就遇见了枪战。远远的看见前面地下倒了俩,还有三个正往自己这个方向边跑,边回头向追着的人射击。现场相当混乱、周围的行人也纷纷四散奔逃,军警则吹着哨、正从四处赶过来增援、追捕这几个人。眼看着几个人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浮现在记忆中类似的电影桥段使赵金枝热血上头,艾玛!这是谍战片现场版啊,看得真真的!她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对着最前面的人喊了一声:“这边!”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穿旗袍的陌生女子;不存在什么威胁,就跟着闪身躲向赵金枝藏身的大水泥柱子后。水泥柱后还有个弄堂,那人来不及道谢就冲着弄堂奔了过去,跟着他的第二个人则伸手拉住赵金枝就往前跑,这时候,最后一个已经中弹倒下了。追兵也越来越近,被迫跟着跑的赵金枝则不幸被流弹击中背部,一头栽倒在地。而拽着她跑的那个人,在她被击中后早就松了手,已经跑远了。追捕的军警只逮住了连赵金枝在内的两个伤员,原打算简单治疗后就地审一审,但赵金枝因为伤势过重,在送医院途中就没了呼吸,那几个被警察追赶逃跑的,并不是地下·党,而是帮派团伙成员,所以另一个伤员是怎么审;也交代不出赵金枝是不是负责接应他们的地下、党,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
赵玉荣睁开眼,看见的是自己盖印着医院红章的白被子,床边是木质输液架、上面铁丝笼里插着玻璃瓶,原来自己正在输液。她舒了口气,我还活着呢,真好!从那以后,属于赵金枝的一切,在她记忆里慢慢退化,对她而言,穿越那段奇特的经历像做了个梦似的,不可思议。赵玉荣出院后,曾偷偷去找了被她殴打、批斗过的叶悯霖(叶修文),对方见到是她,一脸的提防和厌恶,并不想跟她说话。赵玉荣面对的叶悯霖却是原装的,跟内里是赵玉荣的赵金枝从来没有接触过;赵玉荣找到他,只是想为自己以往的过激行为跟他郑重的道个歉,没有说出跟他并肩战斗的那段短暂的过往;因为知道这种事情她说了也没人会相信。最后赵玉荣鼓励叶悯霖要坚强的活下去,坚信终有一天会等到他想要的结果。她这么突如其来的改变,把曾经挨打受气的老、革、命叶悯霖都整懵圈了。以为小将们又要玩什么新花样,想套出什么材料去整他们这些被打倒的人,搞的每次看着她仿佛像见了鬼!后来,赵玉荣变得沉稳了许多、她学会了独立思考、思想、行为不再激进,也不积极参加批、斗、会,更不伸手打骂被斗对象了。再后来她和她同时代的多数青年一样上山下乡,考大学,结婚生子,平平安安的过了一生不提。
叶修文被宪兵带去问话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赵金枝,居然死了?还特么是被流弹打死的!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这是用生命来管闲事啊!真是有够拼的。叶修文一脸真诚的对着来审讯他的特务交代:我这个未婚妻才来重庆没多久,对、对我们的亲事是养母在世的时候,定给叶尚武的,属于亲上加亲的范畴,是养母娘家亲戚家孩子。前些年养母跟叶尚武兄妹都去世了以后,长辈们商量着最后把这桩亲事落在我头上了。当初她投奔了来,自己肯收留她主要看她是大学生,又长得漂亮且确实有未婚夫妻的名分。可她到重庆才这么短时间,自己身为革命军人;还没摸透自己这位未婚妻这几年的经历,所以还不敢贸贸然的跟她的完婚。当然咯,不急着完婚,是怕她万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害了我自己······好在整件事有案可查,赵金枝确实是突然出现在叶修文身边的,印证了他所说的---接触时间不长也是真的。特务们没审出叶修文有什么疑点,他本人也不在军情、军需、侦讯这些敏感、重要的部门工作。可以说身份不算敏感,自然也没有什么策反价值,加上他本人表现的又十分配合,就不好随便用刑---特务也是要脸的好吗?最后也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安慰,再把他放回去。一到家,叶修文赶紧把向上级紧急汇报的材料写好,着重提及赵金枝其人其事以及伤亡经过,并附上当天报纸,自己曾经被哪里传讯、传讯的时间,审讯人姓名、在审讯中的对话,和后来侧面打听出来的事发过程、统统放在一起,然后密封好,交给地下交通线的同志带给上级领导。
收到这份紧急报告的领导,感觉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仿佛太特么不可思议!赵金枝同志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出身革命家庭的关系,曾经被组织上送到苏联学习过!算是个有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的同志,为人处世也很是稳妥,怎么就能搞出这么不靠谱的事,还为此莫名其妙送了命?当初,是谁为了补充叶玹小组缺乏的人员,考虑各方面因素精挑细选了赵金枝的?组织上又花费不少代价千山万水的送了过去,结果是被她的莽撞行事,差点葬送了这个在敌人内部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情报网!这都是些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