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印章》岑经沧海

2、无印

　　古人有云：树大招风，一点不假。在西泠这边的军阀头子是甄唐汉司令，他总是妄想着复辟封建，重回汉唐时的国富民强，万国朝拜，一统天下的盛况。他的心愿虽然宏大，可毕竟兵力有限。而且他好高骛远，不愿脚踏实地，总是想一些歪点子。这不，又来了嘛！甄大司令不知从哪儿听说，中国自秦朝起，有一枚传国玉玺世代相传。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传说得此玺者，可得天下。但是此玺已于元世祖忽必烈崩殂后遗失，后明清多有传闻传国玉玺现于人间，但多为谣传，不可轻信。得知传国玉玺魔力的甄大司令苦思冥想，恨不得一觉醒来，枕前的伏案上已经有了一枚，最好还有一把尚方宝剑。一日，甄大司令在对着镜子修剪胡须时，忽然豁然开朗，计上心来—请贾印仙仿刻一枚不就好了，甄大司令不禁直夸自己聪明的一塌糊涂。春风得意之际，一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在镜面溅一条血渍。然而司令还是乐呵呵的笑了。
　　这一日，贾印仙府上好不热闹，甄大司令亲自携带巨礼，登门拜访了贾凡印仙。在寒暄了几句之后，甄大司令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贾印仙听完后断然拒绝，说他绝不做这有损良心之事。甄大司令听后，勃然大怒，摔碎了青花瓷杯，说了一些威胁的狠话，限贾凡三天之内考虑清楚，否则。。。。。。在甄大司令走后，贾印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来吵他，他想静静。想想这些年的努力，要在一瞬间毁于一旦，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但同时，他更不愿昧着良心去为虎作伥，让一个人骑在所有人头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几点了，不知鸡有没有打鸣，不知那个青花瓷杯子有没有被收拾好。这时门响了，贾凡不耐烦的吼道：“滚，别来烦我。门外隐约传来:”老贾，是我，开门。”贾凡听出是吴材，便开了门。见面就说：“老吴啊，你听说了吧！”我当时心里也很焦急，但是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便强装镇定说：“我听说了，你准备怎么办？”贾说：“这事儿我考虑了很久，不能干啊！”我说：“那你和你的家人怎么办？”贾说：”家人都搬到别处，隐姓埋名，佣人家丁都秘密遣散了。”我沉默良久，端起桌上的茶，深深的喝了一口，咕噔一声。贾凡笑道：“你还是那样，喝茶没点儿风度。”我没笑，背过身去，说：“你咋办？”贾凡反而轻松道：“凉拌！”檀香燃了一夜，我陪他到破晓。在我临走前，贾忽然对我说：“我准备刻最后一方印，然后自断大拇指！”我惊慌道：“不行不行，这不是要了你的命啊！”贾说：“这何止要了我的命啊！”我看到他嘴角凝固的苦笑，和眼神里流露出的坚毅，我知道他心意已决。我问：“你要刻什么？”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释然了，我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明白这位知己的心思。这时他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件让我眼泛泪花的东西。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静谧而又充满清新。灯光透过纱纸，映出上面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缥缈。然而这一切，都不如他手上这块小东西耀眼！是那个东西，那个让我们相识相知的东西，那块已被遗忘的小印章（为什么会在贾凡手里呢？因为后来在他新婚之夜，我又送给了他）。
　　贾凡接着拿出一把刻刀，在小印上章身上切着，并数着：一刀，两刀…三十四刀，三十五刀，三十六刀。咔的一声，石头应声裂成了两半。我忍不住的哭了，眼泪顺着脸颊，留到嘴里，流进脖子里，无声地流着。相识至今，整整36六年了啊，无声无味，无色无言。他走过来拍拍我，搂着我的肩膀，像当初那样，将那枚刻着吴字的一面给了我。我握在手上，离开了房间，不知怎么到的家，看了看表，正好一点。
　　三天后，甄唐汉再次莅临贾府时，发现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沧桑的先生，一只断指，一个泛脓的伤口，和一枚刻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小印。
　　老人又抿了一口水，然后咕噔一声！便不再开口，在吴柳听来，虽然有淅淅沥沥小雨打在地板上啪啪的脆响和叮咚的流水声，但这一刻世界仿佛灭寂了，没有丝毫声响。吴柳压抑难耐，迫不及待的问：“爷爷，然后呢，然后呢？！”老人没回答他，反而问了句：“这枚印哪来的？”吴柳这才想起来：贾欧下面赫然印着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朱文印。吴柳恍然大悟，愣愣出神，许久才说道：”贾凡爷爷三年前过世了，临死前坚持刻了一方印，好像是‘西泠吴印’。当时我们都将其奉为一段美谈，因为贾爷爷是用无名指和中指执刀完成的！“还没说完，吴柳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因为他分明看见面前的这位老人竟然也是用无名指和中指夹书，微微颤抖着。许久之后，老人艰难的扭过身来，拿出了一个精致无比的锦盒。从中拿出了一枚简单到不能再普通的印章，老人爱惜的抚摸着，印章上面竟没有一丝灰尘。借着灯光，可以看出上面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圆润包浆。老人颤抖着蘸了蘸印泥，也没管吴柳是否同意，便狠狠地朝书上的那枚朱文印钤了过去。按了许久才慢慢松开，像隔了半辈子的重逢，激动而又满含深情。当那枚印拿开后，吴柳赫然发现，他的书上已没有了那几个隽秀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剩下了一个满满的红色方块，没有一点瑕疵。
　　老人收起印，将锦盒送给了那个小朋友。因为只有他明白，那不是‘西泠吴印’，而是‘西泠无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