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默旧》居九戒

4、第4章 秋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女的心

　　军训并没有像陈老师所说的那样——“强度并不大，还是比较轻松的。”但也还能坚持。
　　整整五天的军训，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互相认识，比如许沫就认识了站在她旁边的尚高。军训第一天，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就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丢下一句“我装晕，你记得接住我！”而后动作缓慢地倒向自己。这出没有经过事先彩排的“假晕”虽然配角演技蹩脚，但主演成功演活了一个“晕倒的人”，因而还是骗过了教官。后来其他人知道了她是装晕，也不确定到底是谁起的头，但尚高的“高尚”这个外号就此便叫开了。
　　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组织他们到爱国教育基地实地演习。
　　到了目的地，教官交代了一天的安排，班主任又再三地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后，他们就正式开始了演习。说是演习，其实就像打游戏似的，需要攻克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什么爬绳索、钻树洞、过独木桥……
　　过独木桥是演习的最后一项，说是独木桥，其实所谓的“桥”也就是一根粗铁链，荡在距离地面3米多的半空中，两端的距离不长不短也有将近10米。虽然“桥”的两边各有一根供手握维持平衡的麻绳，“桥”下面也有一张又长又宽的绳网，但饶是教官再三强调不会有危险，慢慢走就能走到终点，但女生们还是伸不出手迈不开腿。教官没辙，于是让男生先上“桥”，为的是稳住“桥”，好让它别晃得厉害。
　　就这样，男生在前，女生在后，其中几个胆小的女生，走到一半，往下一望，顿时就走不动了，两只手死死抓紧两边的麻绳，一叠声喊着“教官救命”。也有几个胆大的女生，因为走的不比男生慢，于是就有男生在后面耍花样，故意晃起了脚下的铁“桥”，一副非得逼着女生哭爹喊娘的架势。
　　许沫走到一半就掌握了诀窍，她两只脚斜着45度踩在“桥”上，两只手随着脚上的动作，一左一右地握紧两侧的麻绳，有人在后面故意晃，她就停下来，等到稳了，她又继续走。眼看还有两步她就能登陆，一只手就适时出现在眼前，她二话没说地握住，接着被人使力拉了上去。直到两只脚终于脚踏实地，她这才敢回头看了两眼，再回头并抬头时就发现站在自己面前，刚刚伸手把她拉上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沈周。
　　“谢谢。”
　　“不客气。”
　　这是她军训这几天第一次跟他说话，许沫难掩心里的雀跃，回家前又特地跑到文具店买了个带锁的日记本，然后把这两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对话写到日记本的第一页。
　　正式上课后，陈老师按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重新给他们分了座。许沫按照身高被分到第二组第三排，她的新同桌叫王潮。鉴于他的名字，下课后李暻跑到他们这桌故意问他：“嘿，你有没有一个叫‘马汉’的朋友？”
　　面对李暻的打趣，新同桌倒是一副见怪不怪显然被问多了的表情，他反问她：“那你们家是不是卖酱油的？牌子就叫‘李锦记’？”
　　李暻没料到会被他反将一军，“哼”了一声转而向许沫告状，“许沫，你看你同桌太坏了！”许沫被他们逗笑，同时不忘问她的新同桌：“你怎么知道的？李暻的外号真的就叫‘李锦记’！”
　　“许沫！”李暻跳脚吼了一声，对许沫竟然主动爆料的行为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背叛。
　　开学第一天的时间似乎过得尤为快，最后一节自习课临近下课时，陈老师走了进来，她站在讲台上，眼睛望向第四组第四排的宣传委员周娇珩，说：“下个礼拜五，我们整个初一年级也要参与学校每个年级的黑板报评选，以后每个月的第一周学校都会有一次评选。周娇珩，你小学就当了6年的宣传委员，也有经验，你在班里找两个字写得好、画画得好的同学来帮你，争取把我们初一（6）班第一次的黑板报出得漂亮点！如果缺彩色粉笔，就尽管来办公室找老师拿。”
　　“叮铃铃铃铃——”放学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犹如烧开的油锅里溅了水滴进去，“噼里啪啦”地就跟要炸了锅似的。
　　许沫正把自动铅和橡皮往笔袋里装，李暻先一步收拾好了凑到她跟前，试探性地问她：“许沫，我记得你画画挺好的，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帮帮周娇珩啊？”
　　许沫不知可否。周娇珩，她是知道的。她以前是（5）班的中队长，他们（5）班加上她足有7个人都分在了现在这个初一（6）班，其中陈茜和崔婷婷看上去还跟她关系特别好。怎么看，她也都不缺帮手啊。
　　“怎么样？她已经答应沈周了，下礼拜开始每天顶多就只花一个小时在上面，耽误不了什么的......”
　　“好吧，可以！”许沫痛快答应，为了不被李暻发现她之所以不再犹豫一口答应是因为听到了“沈周”两个字，她闭紧了嘴巴以防自己脱口问出“沈周也要一起？那他是负责写还是负责画？”诸如此类的蠢问题。
　　没一会儿，班里的同学就都放学回家了，只剩下他们四个。
　　周娇珩不愧是当了6年的宣传委员，才短短的十几分钟，她就已经把板报的标题以及板块定好了。“沈周，你就别藏着掖着，字写得那么好还想逃？文字反正我就靠你了，你可别逼我请‘娘娘’去！”
　　沈周站在周娇珩身旁，闻言只是笑了笑。
　　李暻不明所以，问他们：“‘娘娘’是谁？”
　　“还能有谁？我们‘陈妃娘娘’啊！”周娇珩咧嘴笑道。
　　“哈哈哈，原来是陈老师啊！陈妃，陈妃......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果然是‘娘娘’！”李暻乐不可支，笑倒在许沫肩上。
　　“许沫，我听李暻说的，她说你画画特别好。没办法啦，我实在是字写得丑画又画得烂，所以板报上的画我就只能靠你了。不过，具体画什么我不干涉，你就挑你喜欢的画就行！多谢多谢！”周娇珩一番话说得许沫心服口服，她想即便是沈周不一起，她在听到周娇珩这样说后也势必会答应帮忙。事实上，她发现她还挺喜欢周娇珩的，长得漂亮，性格也活泼，笑起来除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尖尖的小虎牙也为她平添了几分俏皮。
　　往停车棚取自行车的路上，许沫走在李暻的旁边，周娇珩和沈周并排走在她们前面。许沫盯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就羡慕起了周娇珩，为什么她能那么自如地和沈周开玩笑呢？为什么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关系那么好？为什么沈周像极了楚天歌，而偏偏周娇珩也刚好像麦云洁？
　　“你觉不觉得他还蛮像《我为歌狂》里的叶锋？”
　　“嗯？”许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像楚天歌吧......额，你说的是？”
　　李暻有点莫名，“我说项彦杰啊，他哪里像楚天歌！一点都不像！头发那么长，虽然矮是矮了点，不过五官也还行，勉强像个叶锋吧！”
　　“你也觉得项彦杰像叶锋？我也觉得像！”周娇珩听到许沫和李暻的对话，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来，“不过我觉得我们班还有人更像楚天歌的！”
　　李暻连忙追问：“谁谁谁？”
　　周娇珩瞥了眼身旁的男生，下巴朝他一扬，“喏，他呀！”
　　“你们这说的是什么？”
　　“不会吧，你没看过？今年暑假刚播的动画片呐，叫《我为歌狂》！我们刚才说的‘叶锋’、‘楚天歌’就是里面的两大帅哥。”
　　沈周眯着笑眼摇了摇头。于是周娇珩和李暻便开始左右夹攻，边走边向他介绍这部动画片的音乐有多好听，里面的人物又有多帅。
　　在路口临别时，周娇珩又约了许沫和李暻礼拜六一起去老街附近买一些出板报的素材。许沫她们欣然答应。
　　因为主题明确，又各自分了工，原以为要耗几天的板报他们四个人礼拜三就搞定了。甚至到了礼拜五年级评选的那天，他们班的板报还拿了个第二名的好成绩。
　　渐渐适应了初中生活后，许沫发现小学和初中的差别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大。说到底还不都是早自习、升国旗、做早操、上课、下课......开学已经半个月，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包干区”倒是算一个。
　　说起“包干区”，许沫还闹过一个笑话。那是开学第三周的礼拜一，早自习刚结束操场就远远传来了《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声。三个年级25个班，为了不做最后入场的一个，全都第一时间纷纷涌出教室，按照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的排列方式，从矮到高依次排列，然后往操场走。许沫跟着队伍，路过自己“包干区”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草坪上竟然有一坨巾纸。
　　“垃圾！”于是一声惊呼，同时左手直直指向那个万绿丛中的一点白。
　　谁知好死不死，隔壁（5）班的领操员与此同时也走到她的左边......许沫瞬间傻眼，明明自己是指向那坨“垃圾”的，怎么下一秒就有人挡在了那坨“垃圾”前呢？
　　然而相较许沫的傻眼，对方显然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见对方瞪大了两只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全程动作僵硬如机器，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
　　“额，”许沫下意识地挥动了两下还僵在半空中的左手，为了缓解尴尬，她竭尽全力地再次瞄准草坪上的垃圾，“有垃圾！”丢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小跑过去。心想着，也不知道身后那个（5）班的领操员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个误会了没有？
　　因为“垃圾”事件，许沫在那一周里无数次地被尚高调侃“脾气火爆，竟然指着人骂‘垃圾’！”许沫辩解无力。直到礼拜四的自习课上，“娘娘”向他们宣布说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国庆节，学校将特地举办为期一天的“国庆文艺汇演”；除了每个班都不可避免地要出一个节目，而且每个年级还会评选出一、二、三等奖并授予相应奖品。
　　消息一出，全班顿时哗然。想想小学六年他们也就“六一儿童节”有点乐子，班主任会组织组织买些零食，再全班玩几个类似击鼓传花的小游戏就算结束了，哪有什么“国庆文艺汇演”听上去这么高级的活动可以参加。
　　已经九月下，距离国庆也就一周多的时间。在这期间，“娘娘”不愧为娘娘，第二天就在学校食堂截住了教音乐的费老师，只用一顿饭的时间，不仅定下了全班大合唱这个表演项目，筛选了三首曲目，甚至还敲定了费老师的课余时间来为他们班当音乐指导。
　　每天最后两节的自习课被充分利用了起来。费老师先按照男女比例分配了中低高三种音域，又问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学过什么乐器，或者学过音乐懂一点指挥？
　　“老师，沈周会弹钢琴，而且他钢琴过十级了！”
　　站在女生第一排的陈茜回头指了指她的同桌，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问站在她左手旁的周娇珩，“哎，你不是小学的时候上过‘小荧星’艺术合唱团，学过指挥么？”
　　“我？”周娇珩抿了抿唇，“我就只会一点点......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费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好好好，不管会多会少，会的同学呢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既然你们陈老师委托了我，我就尽力帮你们。大家好好配合我就行了，我们一起争取这次文艺汇演拿个名次，好不好？”
　　“好！”站在最后两排的男生极力配合地给予了响应。
　　费老师笑弯了眼，两手一挥，做了个“收”的手势。“同学们，声音要稍微轻一点，免得影响隔壁班的同学学习。我先把歌词发给大家，每人一张，今天我就先把男声女声的部分各给大家唱两遍，同学们都用心记，回去也多练练。明天我们到音乐教室去练，”说着，费老师看向沈周，“沈周，你熟悉下曲谱，明天你来伴奏。然后......你来当指挥，明天我们再开始正式排练！”
　　大合唱的曲目定的是《明天会更好》，本就是耳熟能详的一首歌，再听完费老师唱了两遍，因而男生也好，女生也罢，下了课都纷纷“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莫名其妙就哼唱了起来。
　　许沫和李暻嬉笑着走到车棚过道的时候，沈周正和一个其他班的男同学边说着什么边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李暻回头瞥了两眼，捣了捣许沫的胳膊，边走边摇头晃脑地感慨，说：“真没想到，沈周真人不露相啊！楚天歌也是钢琴十级呢！沈周也太牛了！”
　　许沫笑着点了点头应和。
　　接下来的排练很顺利，原本一首轻快的歌曲，在他们所有人的和声里，竟然有了一种类似大气磅礴的感觉。许沫原本对这首歌无感，可唱着唱着，她竟然喜欢上了这首对她而言并非流行歌曲的流行歌曲，尤其是那句“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她总觉得，春风不仅吹动了少年的心，现实的秋风也似乎吹动了她这颗少女心。
　　钢琴十级和钢琴九级的差别在哪里，许沫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沈周，是钢琴弹得最好的一个，而到底怎么个最好，她说不上来。
　　音乐教室很宽敞，沈周一个人坐在钢琴前，视线盯着曲谱，双手随着灵动的音符在键盘上翩翩起舞，偶尔他也会抬头看两眼他们。离他最近的，是费老师和作为指挥的周娇珩。周娇珩的指挥很像模像样，她的双手随着沈周的旋律，似乎也有了抑扬顿挫。排练的间隙，许沫扎在女生堆里，偶尔偷瞄一眼钢琴的方向，她能看到周娇珩侧着身子，两只手撑着脸颊，手肘搭在钢琴上，左边脸颊上的酒窝很深。而她的身旁，坐在钢琴后面的沈周，也是抬头望着她，微笑着。
　　他们在聊些什么呢？这首歌？还是别的什么？
　　许沫偷偷地猜测着，她不敢像陈茜那样，可以走过去加入他们，然后一起说说笑笑。她不敢，如果走过去冷场了怎么办？如果走过去结果沈周反而走开了怎么办？如果走过去她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蠢话怎么办？这种贸然的举动，她不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去留意他的校服里面究竟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衫；会注意到他做习题时习惯性用左手食指戳着太阳穴；会偷偷记录他今天帮了陈茜修手表，明天教了崔婷婷数学......
　　许沫偶尔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偷窥狂，偷窥着沈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然后把它们统统记到日记本里。她的那本带锁的日记本第一页就贴了她从军训大合照里挖出来的沈周头像，往下翻，她的绝大多数篇幅里都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2001年9月11日，晴。今天早上我帮着李暻叫值日生们值日，走到他的桌前时，因为太紧张，所以只丢下一句‘嘿，今天你擦瓷砖！’然后就转身走了……口气似乎太凶了！！！完了，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女孩脾气怎么那么坏？”
　　“2001年9月18日，阴。放学故意拖拖拉拉，结果真的在自行车棚跟他擦肩而过了！可是依旧没敢看他的眼睛跟他说一句‘明天见’。”
　　“2001年9月29日，晴。明天就是文艺汇演了，也不知道我们班会不会拿到名次？不过，我相信他！因为他的钢琴真的弹得很好！忽然也好想学钢琴啊……或者指挥也行！真羡慕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
　　是不是每个女孩的少女时代都会偷偷地关注着一个优秀的男孩？在这出名为暗恋的独角戏里，她们并不奢求一个人变为两个人，只是希望自己在他的面前藏了丑，并且足够优秀；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如果能够说上一两句话自然是再好不过；希望自己关注他的同时，他也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