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长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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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您终于回来了。”
前一秒丽姬刚转移回天丛云神宫，脚都还未完全踩实，三日月宗近便立时迎了上来，一叠声地问：“您去了许久，是否被什么麻烦绊住了。”
“无事。”丽姬没打算跟三日月宗近解释自己与酒吞童子之间那些因缘，也知道他近日私下里学了不少规矩，只要她不愿说，他便不会主动去探知神主的踪迹。
果不其然，见丽姬已止了话，三日月宗近便适时地按捺住了想要追问的冲动。
“……姬君，昨日有客来访。”
“谁？”
天丛云神宫向来不缺香火，每日都有信徒出入拜殿，但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够资格做迦天常真丽尊的客人，就算是天皇也不行。
“不速之客。”三日月宗近想起对方邪异的形貌，不禁皱眉，“是个妖怪，自称一目连。”
丽姬并不认识一目连，所以有些好奇他的来历，便顺口问了一句：“已经走了吗？”
“尚未，我半个时辰前刚去瞧了一眼，还在神宫外的梅树下等着呢。”
天丛云神宫内充盈着清灵之气，凡是身上带着业障的妖怪，未经允许擅入，便如同进了火炉，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而且三日月宗近也不可能自作主张，将一个陌生的妖怪随意安置在神宫里。
“天这样冷，让他进来吧。”丽姬点了点头。
妖怪亦知冷暖，不过比人类更耐造些罢了，若是草木成精，想必还要难捱一些。
三日月宗近应了声是，退出去后不一会儿便领着那个名叫一目连的妖怪到了丽姬跟前：他就像是一缕孤冷的风一般幽幽地飘了进来，渐变成黑色的龙角上还挂着尚未完全融化的雪水，苍白的发肤衬着一只鬼魅的魔眼，仿佛一层霜上落了一粒岩浆的晶屑。
漆黑的魔眼和畸变的龙角，无疑都是堕落的特征，但一目连给丽姬的感觉却很纯净。
“丽姬神。”妖怪低下了头，当他垂眸掩去那只有些可怕的眼睛时，神态竟然显出几分圣洁来。
“说明你的来意吧。”丽姬开门见山地说。
“我来赎罪。”
“那你应当去找苦主弥补，而不是来神前忏悔。”
一目连摇了摇头，态度依然坚定，“您尽可以驱使我做任何事。”
“你……”
一瞬之间，思绪在脑海中千回百转，丽姬蓦地反应了过来：“苦主就是我？”
“我欠您一条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早就被岁月冲淡了血腥气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了丽姬眼前，于是她俯身仔细打量着一目连，发现他的形貌虽然有所改变，但从五官轮廓上还是能隐约看出当日的影子……
【不痛的，很快就好。】
这是何等奇怪的场景，曾经夺去丽姬生命的刀正在一旁侍立，而持刀的妖怪则说要向她赎罪。
“……那不是你。”
那时丽姬听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葛叶，不是吗？”
“我心志不坚，自甘堕落，成了加害他人的工具。”一目连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罪过，就算丽姬并不打算追究，他也不肯逃避责任，“丽姬神，我有罪。”
“呵。”
丽姬几乎不会冷笑，因为她极少讽刺别人，但她此刻确实觉得一目连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三日月宗近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丽姬，而她正在谈论的话题又是他至今都难以释怀的痛点，于是他有些无措地僵在了原地，心底惶恐得直发冷。
“请回吧，我没有必要配合你。”当神性压过了人性，再炽热的爱火也不能点燃丽姬的心湖，恨意亦是如此，所以她表现得非常公正，“我虽不迁怒，却也不打算救赎。”
“我并非来求得您的原谅。”一目连塌下了肩，淡然的表象碎去一角，终于流露出几分委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那么你所谓的赎罪，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
闻言，一目连本就苍白失血的脸庞便像蒙上了一层灰似的死气沉沉，他一直守在黑夜山，一心一意地等着丽姬，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卸去杀孽所铸的枷锁，重新回到太阳底下。
因此，在数百载苦寒的永夜里，赎罪对于一目连而言，就像是暴风雨中指明航向的灯塔，庇佑他不受恶念侵扰，不必四顾茫然。
可丽姬却说：“我给不了你一个圆满。”
放眼诸天，如丽姬这般能平心静气地和妖怪相处的神明实在算不得多，就连三日月宗近一个本质上和妖怪差不离的付丧神也不太待见他们。
虽然镇宅的吉祥物座敷童子也在妖怪之列，但那终究只是个例，为世间带来福祉是神明的工作，而很多妖怪即使没有恶意，也难以受人欢迎，因为他们光是存在本身，便可危害人们的生命。
比方说雨女就常以恶灵的形象出现在传说中，因为她身上浓重的湿气会让人虚弱致死，但她其实从未想过害人，只是舍不得与好心借伞的情郎分离罢了。
至于铁宫里的那两个童子，说一句凶名赫赫都算谦虚了，即便在一群无法无天的恶妖里，他们也坏得格外出众：
酒吞童子的好很朴素，一股脑全都给了丽姬，外物自不必说，就是要他割肉放血也不在话下；同时他的坏也很朴素，看中了什么就直接据为己有，至于过程如何惨烈，却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酒吞童子实在是太强了，尚且离无恶不作还差着好些距离，凶名便传遍了整个日本。
妖怪力量的强弱在人类的观念里，似乎总是和他们有多残暴挂钩，而被称为鬼王的酒吞童子自然就是天底下最残暴的妖怪————
即使不是最残暴，至少也应该是其中之一。
就算对着蛮不讲理的鬼王，丽姬都能温柔以待，但她却很难说服自己成全一目连。
丽姬对安倍晴明的感情远不仅止于爱那样简单，如今决心当个善神，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为了继承他的遗志，所以她也曾恨过葛叶让他们走失了一生。
尽管理智上清楚一目连是被利用的一方，但丽姬也难以毫无芥蒂地宽容他的行为。
这久违地让丽姬重新感觉到了自己作为人的一部分。
***
小孩子就像雨后的春笋，节节拔高，一天一个样，神明对于时间的流逝又不太敏感，所以当丽姬再见到继国缘一时，他俨然已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小少年。
三日月宗近说他不能通灵，没有成为神官的天赋，不如去做个剑客，但继国缘一仍然心无旁骛地坚持着自己选定的道路，反倒是他带来的那个叫歌的女孩子颇具灵性。
事实上，在丽姬重启了位于信浓国的天丛云神社之后，她就放置不管了，其他的分社亦是如此，只让三日月宗近例行巡视，自己则忙着收容因流离失所而在神社附近游荡的孤幼。
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对于神明而言却不在话下。
迦天常真丽尊名下香火比较旺盛的神社多半都建在城内，那些散落在乡野中的即使还未废弃，也只能说是门可罗雀，恰好方便了她往里面塞人。
为了解决这些孩子的温饱问题，丽姬拢共催发了几百亩新辟的稻田。
头一回收获，丽姬会在暗中帮助，但还是要让孩子们参与到当中来，之后她只保证土地能够正常产出，毕竟不劳而获不可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才是永远的真理。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丽姬在神力认知上的进步了：
每一尊神明都有着各自的职能，就好比高天原上那位天照大神，她并非是太阳的化身，但她可以影响日升日落，使得昼夜颠倒，让万物为之屏息。
而在学习如何当神的过程中，丽姬发现自己似乎格外地擅长与自然沟通。
顺着这条思路走，也叫丽姬逐渐摸索出了许多门道：最容易驱使的是风雨，只须搅动云层即可简单达成，然后是雷霆和火焰，考验的是神力注入时的微操，真正难的是让时光倒流世界停转，那已经涉及到了至高的无上之秘。
在丽姬现有的理解中，神力就像是一种精神能量的具现，类似于磁场一样的存在。
当然，赐福也是神力的应用领域之一，不过是将沟通的对象换成了生物，一般体现在驱散负面情绪，使受惠方精神焕发。
但像是丽姬之前那样直接抹去了继国缘一和小狐妖肉體上的创伤，还让他们迅速恢复到了健康状态，就不是一般的赐福了，也难怪连天照大神都有些意外。
然而当时丽姬使用神力多半是出于本能，实际上并不清楚其中原理，现下想明白了一些，便知自己或许只是加速了对方代谢的过程，愈合得太快太好了，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完好如初，这比催发植物的难度可要高多了。
说来好笑，迦天常真丽尊在人间的传说中，要么是司掌爱情的结缘神，要么就是庇佑孤弱的处女神，呼不了风也唤不了雨。
虽然能够美到流芳百世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也正是因为迦天常真丽尊美得太过深入人心，于是人们普遍默认她不能打，如果高天原有个战力排行榜，那她一定和稻荷神手拉手吊在车尾。
对此，一连劈了一夜闪电，场面整得跟天罚似的丽姬表示：“呵。”
“你们对我似乎有太多的误解。”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长路漫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