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黄泉碧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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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小狐妖高烧不退，一连昏睡了好几天都不见醒，无计可施的巫女便找上了三日月宗近。
即使是神明也不可能挽救每一个遭遇危机的信徒，光是聆听各处分社巫女的祈祷，丽姬便已忙得不可开交了，就算尸魂界和现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仔细一算她也闲了快百八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分身乏术的感觉。
只要信仰长存，神明就能永世不灭。
因此丽姬无须通过进食来维持生命，同样也不再需要睡眠，但这样高强度的压榨还是令她感到心力交瘁。
于是八百比丘尼告诉丽姬，只要在选定的神社里留下印记，就能驱动此地凝聚的愿力，自主为前来参拜的人们进行赐福，偶尔遇到个把比较有执念的信徒，还能简单地回应一下对方的愿望。
挺好，自产自销。
然后丽姬便依言把供奉自己的神社都标记了一遍，这也解放了她的生产力，不必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连轴转。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了丽姬这里时，她已经有空去横见神社看一看了。
“这要换成人类小孩儿，估计就挺不过去了。”
在得到了丽姬的示意之后，三日月宗近就一手抄上狐妖崽子，一手卷着被褥，一路小跑进了本殿，等丽姬降临到横见神社时，这会儿他已将小家伙妥善安置好了，“姬君，您看看。”
“辛苦了。”
一见这孩子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烧得通红，丽姬也顾不得与三日月宗近多说了，赶紧凑上前去查看，“我之前想着神力主要作净化之用，担心贸然用在妖怪身上会起反效果……”
说着，丽姬望向三日月宗近：“还是得试试，对吧？”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三日月宗近是刀灵，并不具有治愈能力，让他治病完全就是抓瞎。
而且在丽姬归位之前，三日月宗近从未出过神社，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信徒和神职人员，不清楚神力是否会对妖怪造成伤害，是以此刻也给不出正确的建议。
事不宜迟，丽姬没有过多犹豫就抱起了小狐妖，一点一点地将神力度入他体内。
“痒……”
闻言，丽姬就立刻停下来检查小狐妖的状况，随即发现横在他腹部一直愈合不好的伤口终于不再渗血了，会觉得痒是因为正在结痂，说明他的体质并不排斥自己的神力。
这让丽姬稍微松了口气，顺便招呼三日月宗近过来帮忙按住了小狐妖想要往血痂上抓的手。
“痒、痒……”
小狐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痒，看起来难受极了。
“放开他吧。”
见他挣扎得厉害，丽姬便让三日月宗近退开，双手穿过小狐妖的肋下把他架起来整个抱进了自己怀里，温言软语地哄道：“马上就没事了，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
“乖哦……”
那低柔婉转的嗓音让三日月宗近简直心都要化了，在一旁听得耳根直发烫。
良久，三日月宗近才缓过神来问：“姬君，他怎么样了？”
“外伤大致都好了，等烧一退，估计就没什么大碍了。”丽姬一边回答，一边耐心地为小狐妖顺毛，“去取一张湿帕子来吧，一会儿给他降降温。”
“是。”
“顺带再找点儿吃食吧。”
食物自然是拿来给这个小病号填肚子的，毕竟他们俩对五谷杂粮都没什么需求。
“姬君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三日月宗近一走，本殿里就只剩下了小狐妖粗重的呼吸声，撑过了最难受的那一阵子之后，现在他正安静地缩成一团，乖巧得就像个小天使。
别的不说，这一对大耳朵手感倒还不错，摸着软乎得紧。
只顾着撸狐狸的丽姬并未发现，怀里的小家伙已经醒了，并且极其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这个梦怎么还没做完？）
***
“梦该醒了。”
这里是陆奥国的极北之海，静时碧波涵空，动时浪潮汹涌，看似灿烂的日光照在松软细腻的白沙上，沉默地泛闪着朦胧的冷光。
海风迅疾地刮过，呼啸着卷起了一阵砂岚，以及茨木童子的衣袂。
“……你跟踪我？”
即使是在深秋时节的海边，酒吞童子依旧不畏寒地敞着衣襟，豪迈地展露着自己精壮而不失优美的腰腹线条，实在感觉有些冷了，就猛灌一口神酒，胃一暖，整个身子便都暖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去出云神国撒了一通野。”茨木童子快步走上前，语气急促地说：“大国主最近像疯了一样针对本州的妖怪，你不能在这时候冒险。”
酒吞童子蹙眉后退，“知道了，你走吧。”
这不是酒吞童子头一次被他跟踪了，每当他想放飞自我醉个痛快的时候，茨木童子就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缠上来，自说自话地唠叨着要帮他找回从前的霸气。
实在是烦得要死，酒吞童子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定然又没听进去。”茨木童子说着就要伸手去拽他，“和我回铁宫。”
“等看完了她，我自会回去。”
“每次你喂完血都要虚弱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头过了再来不行吗？”
自从丽姬死后，酒吞童子一直在用自己的鲜血来维持她的肉體不至腐败，强行延续她的生命力。
几百年来，风雨无阻。
就算过得再是醉生梦死，酒吞童子也一定不会忘记来见丽姬，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不行。”
“这么做可不是明智之选，你是鬼王啊！”
六道众生，万物生灵都不过是这三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妖怪亦然，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不允许松懈，一旦放下戒心，就会被其他种族欺凌，玩弄，甚至屠戮。
所以妖怪需要一个领导者，那就是酒吞童子。
在茨木童子眼里，酒吞童子就像一座伫立在漫漫长夜中的灯塔，他的光芒将为百鬼照亮前路。
可是本该君临群魔之巅的鬼王却为情所困，甘愿沉溺于过去，在无望的执念中蹉跎，正因为崇拜着他，茨木童子才会如此恨铁不成钢。
“那又如何？”
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酒吞童子麻木，固执，油盐不进。
拉不动，也打不醒。
“黄泉你也去过了，这不是没能找到她吗……”茨木童子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丽姬还在就好了，只要她肯对他笑一笑，他的挚友就一定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闭嘴。”
几百年前，酒吞童子确实去了黄泉，并冒着永世被镇压在地狱深处的危险，向亡者的主宰伊邪那美讨要丽姬的灵魂。
酒吞童子押上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愿意留在黄泉供伊邪那美驱使，但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在将失魂落魄的大妖怪赶出黄泉之前，许是被他的深情所打动，伊邪那美破例留给了他一句话：
【她不在黄泉。】
“她死了！早就死了！”茨木童子恶狠狠地揪住酒吞童子的衣领，真想就这样把他那颗浑浑噩噩的脑袋给晃醒，“就算割去再多血肉，你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说完了吗？”
“吾友……”
“说完就滚吧。”酒吞童子的眼神冷得就像覆上了一层冰霜，一头深红的乱发散在风中，宛如一簇炽热的烈焰。
“为什么你就是放不下呢？”茨木童子不肯罢休，真心诚意地劝道：“明明你原来是那么的洒脱……”
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的酒吞童子蓦地挥开茨木童子的手，冷笑着背过身去，“与你无关。”
“行，我不拦你，我就在这儿等着。”
“啧，真难缠。”
只要茨木童子不妨碍自己，酒吞童子并不在乎他要做什么，随后他径直走进海里，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
不过片刻，一个梳着蝶翼髻的少女便轻灵地钻出了海面，好像在张望着什么，一条靛青色的鱼尾在水波下摆动着，隐隐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待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浅滩处，她便立刻游了过来，笑眼弯弯地与他打招呼：
“下午好，酒吞大人。”
“哟。”看到椒图现身，酒吞童子阴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好久不见。”
“您又来看那位小姐啦。”
“对，最近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怎么会？有您的庇护，谁也不敢欺负我。”
传说椒图的贝壳坚硬无比，还有蕴养生灵的作用，一旦闭合，甚至可以隔绝水和空气。
因此酒吞童子就找上椒图，与这个对人世充满了好奇心，却又弱得可以的小妖怪做了一个交易：如果她愿意用自己的贝壳来保护丽姬，他就为她在人间行走时提供庇护。
“那就好。”酒吞童子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椒图丝毫不介意他的敷衍，仍然热情地问：“下次在哪儿碰面呢？”
安倍晴明生前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丽姬的遗体，在他死后，由他一手建起的神社却仍然将此事当成了第一要务，于是酒吞童子便让椒图带着贝壳里的她，一遍又一遍地环游整座日本岛。
所以在每次看过丽姬之后，酒吞童子都会和椒图约好下次相见的地点。
“先让我看看她吧。”
说到这里，酒吞童子冰封的表情终于融化，转而露出了一个浅淡而温柔的笑容。
鬼王本就英俊伟岸，便是冷着一张脸也好看的不得了，大口喝酒时的豪迈更是狂气冲天，但那都不及这一笑风采卓绝。
像是暴雨过后架在云中的虹光，又像是孤独地燃烧在冬夜里的炉火。
贝壳开启，然后月亮便被嚼碎成了星星，一颗一颗地嵌进了酒吞童子的眼睛，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一见到这个人，胸膛里的心跳声依然会如初见时那样聒噪：
“我来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黄泉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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