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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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像是一株破开土层的嫩芽，直接从心底一点一点地钻了出来。
“是梦吗……”
可是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了，久到巴卫都快忘记了她的模样。
都说红梅傲雪，不畏苦寒，纵然是如此坚韧的花，却也有凋零的一天，就像是思念的长度，终究会在时间的消磨下被丈量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巴卫想梦见那人，能养养眼好歹也算个安慰了。
然而正当巴卫特别艰难地撕开自己沉重的眼皮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之前断掉的几根肋骨和剌了一个大血口子的肚皮疼得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谁？
不幸的是，巴卫的伤口感染了，这会儿烧得眼前发黑全是重影，努力逼着自己盯了快半分钟都愣是没能看清对方究竟是圆是扁。
嗅了嗅萦绕在鼻尖的冷香，巴卫不禁腹诽，自己这回伤得也太重了点，都出现幻觉了。
【没必要。】
突然想起来，这还是前不久的事。
花街的狸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他喜欢这种香味，然后就拿梅花制成的香丸来薰衣，嗅觉灵敏的狐妖自然知道她是想讨好自己，当日便颇有兴致地多喝了点酒，但他越是醉，闻着就越不像。
于是，酒醒后的巴卫懒洋洋地对为自己打扇的狸女说：
【不如之前香，换一个吧。】
其实巴卫一般不太会想起丽姬，因为他对于自己如今的生活还算满意，毕竟都混成一方大妖了，饮水思源大可不必，也就是这种伤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念一念她的好。
几百年了，都成习惯了。
既然改不掉，巴卫也没打算勉强自己。
“醒醒，醒醒。”
意识混沌的巴卫蓦地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但他莫名有点沮丧。
这下可好，耳朵的幻听还加重了，幸好没叫恶罗王撞见，如果让那家伙知道自己这种时候都还想着丽姬的话，指不定又要去她的神社撒野膈应他了。
恶罗王发疯的时候，是不分敌友的。
虽然巴卫不像恶罗王一样以杀戮和破坏为乐，但他既然能和这种角色混到一起，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望一只野狐讲文明，还不如期待天上下红雨。
所以那天恶罗王屠村的时候，巴卫就随便在附近找了棵树打盹，打算等他忙完再过去收拾残局。
也不费事，就是搓一把狐火的功夫。
这座被烧了个精光的村子穷得离谱，没有一户人家盖得起砖瓦房，放眼望去连一点残檐断壁也未能留下，说是废墟都有点勉强。
风一吹，愣是把满地飞灰卷出了沙尘暴的架势，不由分说地糊了巴卫满脸。
然而不等巴卫拍完身上的灰，恶罗王就气冲冲地硬扯着他往山上走，很快便发现了一座老旧的神社，原来那村子还有几条漏网之鱼，估计是趁乱一路逃进了这里。
正当恶罗王要闯进去之时，巴卫晃眼看见了拜殿上高悬的神号：
迦天常真丽尊。
下一秒，巴卫便鬼使神差地拦住了杀气腾腾的恶罗王，他旋即转过脸来瞪他，金瞳里遍布血丝，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
【算了。】
巴卫不仅要自己走，还想拖着恶罗王一道走，恶罗王当然不肯，膨胀的破坏欲正撺掇着他的理智，让他抓心挠肺似的烦躁，所以他立刻就翻脸了。
这对臭味相投的恶友在意见相悖时，没有一方会甘愿妥协，因此他们解决分歧的方式通常都是撸起袖子打一架，拳头大的人说了算。
结果两只大妖僵持了半天也没能分出胜负，恶罗王见巴卫前所未有地坚持，最后无趣地撇了撇嘴，甩手而去。
【没意思。】
【兄弟，这不像你。】
恶罗王说得对，巴卫确实很奇怪，出云向来厌恶妖怪，觉得他们野蛮暴力，几次出手镇压都铩羽而归，当然他们也看不上那群道貌岸然的神明，神社都拆了好几座。
幼时的记忆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褪去了颜色，随着自己越来越强，那个人也不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明明不再抱有任何期盼，这些年听了一个又一个版本的传说，巴卫也未曾想过要去追忆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让血玷污了她的神像。
这之后没几天，恶罗王就杀了个回马枪，擅自毁了那座神社，事后还得意洋洋地把村民们的惨状当成笑话说给巴卫听。
然而巴卫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甚至还有心情抄起酒壶和恶罗王碰了个杯。
那个人都走了几百年了，总念着也没用。
巴卫心想，是他魔怔了。
“能听见我说话吗？”
明知这都是幻觉，巴卫还是不由自主地唤出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名字：“丽姬……”
***
“你说什么？”因为这孩子的声音太微弱，吐字也含糊不清，愣是让如今已变得耳聪目明的丽姬都没能弄懂他的意思。
“姬君，他晕过去了。”
三日月宗近紧挨着丽姬蹲下，拨了拨耳边的流苏，“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就近找一户人家安置了吧，他一个幼崽，放着不管肯定要出事。”丽姬将小狐妖抱起，顺手薅了几把他脑袋上毛绒绒的尖耳朵。
“可是之前您说的召唤怎么办？”
“那种感觉断断续续的，不着急，既是被我撞到了，眼前事才更要紧。”
丽姬本是循着召唤的指引，带着三日月宗近穿过数个定点神社，一路疾行到了武藏国，但才进山联系就毫无预兆地断了，让失去了方向丽姬不得不放慢脚步重新感应。
这道召唤无关愿力，因此绝非出自于信徒的祈祷，而且丽姬隐约能感觉到，那东西对自己很重要，所以她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不过丽姬并未心急，也不准备浪费时间到处乱转，就打算暂停行程，之后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于是三日月宗近适时出言，提议前往附近的神社修整。
正好这会儿不着急，因此丽姬就想赶在入夜之前看看现世如今的发展和风貌，也有利于自己尽早适应身份的转变，所以搁置了三日月宗近的建议，转而决定去逛一逛关东的城镇。
刚一拍板，就听头顶树叶簌簌作响，紧接着还伴有重物坠落的破风声，丽姬灵活地闪开几步，地上便多了只受伤的狐妖崽子……
要知道自己昨天才刚捡了一个。
“怕是没有人家肯收留这孩子。”三日月宗近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小狐妖非人特征太过明显，贸然将他塞到村民家里肯定行不通。
见惯了各种人外种族，并且自己如今也是超凡存在丽姬一下子噎住了。
“……那还是回神社吧，改日再逛不迟。”丽姬叹气，“是我考虑不周，竟然忽略了这么基本的问题。”
“哈哈哈，姬君这叫不拘小节才对。”三日月宗近爽朗地笑道：“让我来抱吧。”
“好。”
迦天常真丽尊属于大宗信仰，分社遍布全国。
最近的一座分社就建在横见，这是武藏国的一个郡，所以名为横见神社。
因为迦天常真丽尊不是掌管自然的神明，无法像住吉三神一样护佑一方，也并不具有使得农作丰收的职能，她的神社还会对外出售特制的香膏，价格普遍比较昂贵，不过口碑一向很好。
所以想要判断一个地区的贫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当地主祭迦天常真丽尊的神社香火旺盛与否。
比如横见神社，不光门面修得气派，凝聚的愿力也很充足，可见住在这里的人们还算富裕。
三日月宗近起先得了丽姬的吩咐，一进鸟居就直奔社务所的后院去了，那是神职人员的居所，当然也包括神社的巫女，不出一刻钟，他便顺利完成了小妖狐的交接工作。
这厢等在本殿的丽姬一见三日月宗近回来，就问出了自己担忧：“没有吓到这儿的巫女吧？”
“那倒没有，不过巫女大人说她更擅长除妖。”三日月宗近笑吟吟地摇了摇头。
丽姬一惊：“那孩子可还病着呢。”
“一切自然都以您的神谕为先，他会得到妥善的照顾的。”
“此地的巫女应该并不认识你的人形，没有把你当做歹人吧？”
原本丽姬是想亲自去一趟的，但三日月宗近赶紧将她劝了下来，神明本尊亲至，才真是要将巫女吓得跳起来，那今晚就别想消停了，而且她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纡尊降贵，合该是作为侍从的他来替神主排忧解难。
“我一照面便表明了身份。”三日月宗近指了指佩在腰间的本体，那才是实打实的通行证。
“那就好。”
“姬君，您为何要救他？”
闻言，丽姬反问：“我昨夜不也救了个小孩儿？”
“他是妖怪，长大了会作恶。”
“可是人也会作恶。”
神明如此答道，她是那样的不假思索，好像在她眼里一切拥有智慧的生灵本就平等。
“狐妖天性嗜血。”
“刀亦是凶器。”
三日月宗近蓦地拜倒，恳切地向他所侍奉的神明忏悔：“我有罪……”
一把噬主的刀剑，本就没有资格得到神明的宽恕，能像现在这样随侍左右，已是幸运之至。
然而神明却说：“罪在执刀人，而不是刀。”
（啊……）
（多么温柔。）
三日月宗近的身躯是在烈火中由钢铁铸就而成，但此刻他的心底却飘摇着落满了轻盈的绒花。
冰雪化去，只留一汪春水，潺潺流过。
“好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丽姬认为这场辩论并无太多意义，理所当然地说：“正好看见，也有能力，便救了。”
三日月宗近深深俯首，直到额头触到地面，他才恭敬地告了罪：“请原谅我的多言。”
（这就是神吗？）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久别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