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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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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起,花草枯,万木零落,潇潇已是不堪听。席家村却是热火朝天,村子里能使上点力气的都赶去村前出力。一块块的大条石从风陵渡登岸,运送到这里,男人们在初起的西风中光着膀子,吆喝着,要赶在下雪前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来。
这个念头乡亲们在年初就有了,听说附近的村镇都这么做了。有了牢固的墙恒,就像是城有了护城壕,甚至比有千军万马还来得让人安心。
可惜这些年,席家村除了出了个功夫无人能及的洛安,没出什么富绅商贾,掂量着家里那几个仅供糊口的铜子碎银,乡亲们叹息着,眼巴巴地瞅着别的村子加固起了围恒,暗暗担忧着要是哪天白莲教打到了村口该怎么办。
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中,乡亲们只想守住自己拓荒开垦出来的那几亩薄田,守着自己的陋屋简室,守着家中的亲人……
临近晌午,各家的男人们停下来歇息,三三俩俩地围着那些方正的青石议论着,猜度着它们的分量。顽童们都回了家,女人们开始出动,为自家的男人们送饭。
村里的女子好像都是天生的大嗓门,无论夫妻吵架,责骂自己孩子,还是走在村道中与别家的女人说话。
阳光下,远处亮闪闪的,洛安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茗儿梳着好看的发辫,穿着鸭蛋青的缎子夹袄,一条深色的百褶长裙,飞满了蝴蝶。胳膊上挽着席家的腰子篮,风韵款款地走在村道上。如今村里,也有了美如仙子的女子。
她静静地走着,女人们同她打招呼,围上去,拉扯她身上的袄子和裙子,羡慕赞叹不已。她一律颔首微笑点头,也不答话。
她说她叫齐茗儿的,刚过及笄之年,为避祸乱,从兰州经风陵渡回老家北京。算来,她在村里已经待了十天有余,晚上去陈春花家过夜,白天则跟着洛安麻(娘)。只有跟着洛安麻,她才会细声细语地说几句话,见了别人就紧闭小嘴。
男人们都不说话了,目光随着那一袭烁烁的光移动着。洛安高高地站在一块石条上,扭过身,望着村外的梯田。
“谁家的小媳妇?”那几个赶车运石头的挑夫问,席家村的男人们笑而不答,不少人将目光投向洛安的背影。
“洛安——什么时候啥秀子 (娶媳妇)了,也不请恰地(咱们)火酒(喝酒)?”那几个挑夫是知道席家兄弟仨的,想着娶媳妇的自然是老大洛安,也只有洛安这样高大俊俏的男子才配得上那如花似玉的小仙女。
洛安不知该怎么作答,满脸绯红,支支吾吾着,茗儿来到了跟前,洛福跳将出来,嬉皮笑脸地从她手里夺去了篮子,搁在一块大石头上,拿出馍分发给刚才还吵嚷的汉子们。
茗儿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素手提起空篮,低头转身缓缓离去。汉子们望着茗儿袅袅的背影,流着哈喇子,冲着洛安哄笑起来。
洛安拿了俩馍,大口地咬着,拾级而上去了新的墙垛,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去,茗儿正走到祠堂前的空地处,她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来,洛安来不及避开,尴尬地冲她笑。心里想:今天麻做的馍特别香甜。
夜空无数灿烂的星,洛安跨进院门,先去井边打了水,脱了上衣,“哈哧,哈哧”冲洗了个痛快,洗刷去一日的尘土和疲惫。
身上的水被冷风一吹,他倒吸一口冷气,却想起忘拿擦布了,转身要往屋里冲,茗儿举着一块擦布,站在桃树下,一双美目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洛安害羞地笑着,抓过来一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冲回了屋。
天,越来越冷,风沙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沧桑广袤的土地。最后一块大石头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妥妥地码放好了。洛安趴着向墙下探头,此时下面已经围满了乡亲,大家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眼前这道高大结实的墙恒拔地而起,好似传说中的巨人,将护卫身后的村人。
洛安从庆功宴上回来,麻附耳悄声询问,茗儿车上的那些箱子的事,说是茗儿想找替换衣服。洛安也不知情,回答明天去问问陈老爹。
翌日晨,洛安先去找了德康,自从那日三位老爹商议出杀人灭口的馊主意后,他就尽量避着茗儿,像是自己亏欠了她。再加上忙着造墙恒的事,他压根儿就没想过箱子的事。
“那个茗儿准是阔气人家的小姐。”德康的声音压得很低,一脸神秘。
洛安跟着他去大木屋取箱子。从德康的三言两语中得知,老三洛福抢了茗儿和她的马车,还有一箱子银子,那些银子呢,老爹们私底下做主了。
洛安和德康一人一头,抬着包精致铜边的樟木大箱子,往回走。洛安追着问银子的下落。
德康冲着村口那堵阔气的城垛努嘴。洛安停住脚步。德康也停下,瞅了瞅好兄弟的脸色,嘀咕道:“老爹们说你不会答应的,所以不让额告诉你。”
洛安抬头是阳光下闪着青白颜色的高墙,低头却浮现出茗儿含羞低首的模样:“抢了人,用了人家的银子——恰地(咱们)跟那些杀人越货的匪类有分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