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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劫来的小姐 ...

  •   清乾隆末年,在四川、陕西,湖北三省边境爆发了白莲教徒武装反抗官府的事件,后波及川、楚、陕、豫、甘等省,清政府调动精兵强将血腥镇压,大肆杀戮。史称川楚白莲教起义。

      (一)
      回到风陵渡,已是傍晚,远处苍苍茫茫,天色虽没有暗透彻,那道深秋的弯月早已淡淡地悬在了九峰山顶。马蹄飞踏,黄尘漫漫,风尘仆仆的席洛安领着村里的四个青壮纵马驰骋在黄土上。
      他一马当先冲在高坡和沟壑之间,不时扭头望着与他并肩的黄河,它气势恢宏地奔腾着,挟带着泥沙,波涛滚滚,犹如被飓风掀簸着自天边而来,在风陵渡改道向东浩浩汤汤而去。
      “对面面的疙梁梁上桃花花开,额(我)要把额的妹妹迎回家——”正值弱冠,血气方刚的洛安扯开嗓子大声地唱着,望见了远处高岗上那三棵低矮光秃秃的枣树,想着马上就可以回到席家村,回到离开半月的家,他不再疲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连带着浑身都热了起来。
      身后的那几人也一同朗声高歌起来。马队在枣树前拐了弯,朝着九峰山而去。
      过了这道叫小屏山的高岗,层层的梯田映入眼帘,它们在深秋开始沉寂,默默地承受着即将到来的肆虐的狂风和漫卷的黄沙。远处是浓郁苍绿的九峰山,席家村就在山脚下,在梯田的深处,像一个孩子安静地躺在慈母的臂弯中。
      洛安祖上是从河南来的流民,一族人过了黄河,到了风陵渡,行至此处,正值开春,便在此筑垒修堡,安家落户,不再颠沛,取名席家村。此后席家人不时收留路过的各地流民,席家村也因此一再壮大,如今村人已有千人之多。
      村中主事的是席、刘、陈三大姓德高望重的长者,洛安的老爹就是三长老中的老大。村人都唤他席老爹。
      远处一道由山石垒叠的墙恒,约两丈高,一对沧桑的大木门。墙恒高高低低地向两边延伸,因为年久失修,已有一处呈坍塌之状。
      照理,墙恒上会有人瞭望值守,今日是怎么了,非但没有人,大门也没有关闭。有人早早地下马,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声。
      洛安等人骑在马上低头进了丈余深的门洞,来到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虽说是晚饭时间,可今天也太冷清了,那些终日里成群结队嬉闹的顽童呢?那些三三俩俩吵闹的妇人呢?那些端着海碗蹲在祠堂前的男人呢?洛安满心疑惑,驾马往村中去,快到家门口时,却见那些他惦记的乡亲们都围在自家低矮的土院墙边。
      “洛安回来啦!”有人骑在墙头上高喊,洛安过去冲他扬起了马鞭子。
      洛安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的熟人,低头跨进了院门。
      院内,老爹正举着门栓满院子地追打三弟洛福,洛福抱着脑袋,“哇哇”大叫:“大哥求额!”
      洛安穿过飞扬的尘土,弹着身上的浮尘,扭头问堂屋门口冷眼站着的麻(娘)和二弟:“又咋啦?”
      “安呀,累了吧?快进屋。”麻伸手将洛安扯进屋,嘴里骂着老三。洛安随着去了灶间,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起来。
      “老三从风陵渡抢了一辆车。”麻掀起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洛安差点被水呛到,手软,水瓢掉进水缸,双眼像铜铃瞪着正从锅里取馍的麻。这年头,世道有多乱,白莲教闹得凶,官府也抓得凶,一旦犯事就以邪教论处杀无赦。这不,来时,风陵渡多了不少的官军。一路上,也就是回到山西地界,稍微太平了些,陕西南边的那些大小城镇的城楼上都可见血淋淋的人头。洛安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刚才才火热的身躯顿时凉了半截。
      “车里还有一女的!”身后是二弟洛诚的愁眉苦脸。他长得文弱,从小就胆小怕事。此刻,看着大哥,指望大哥能妥善处理此事。洛安脸色刷地变成青白,顾不得麻递过来的擦脸布。
      一个大步冲出门去,正巧,洛福逃到他跟前来,他飞起一脚,将粗壮的三弟踹出去老远。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正要发怒揍他一顿,村里的两位长老满面愁容地进了院子,低着脑袋,径直去了正屋。
      屋子里三长老在嘀嘀咕咕商议,洛安一脚搁在石阶上,脚边蹲着洛福。
      远处是黑暗的天空,浑浑浊浊,什么也看不见,风带着黄沙一阵阵地吹来。园中井边一株桃树早掉光了叶子,剩下细长的树枝在风中颤抖。
      洛安扭头瞥了眼屋里三个老头,给了洛福一脚,压低声音问:“做回事(咋回事)?”
      “额看见他们往车上抬箱子,那箱子死沉死沉的。见没人,就顺手赶了回来……”洛福脑袋垂在膝盖上,嘴里嘟嘟囔囔,粗糙的大手在灰蒙蒙的头顶使劲挠着。
      “没看到那女的呀?”洛安越想越来气。
      洛福抬眼看了看洛安,讪讪地笑了:“到了半途,我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才看见她——在车里……”
      屋里在唤洛安和洛福,兄弟俩先后进去。刘老爹起身到洛安跟前,一根花白的长辫子绕在脖子上,在洛安耳边低语几句。
      洛安听了紧锁浓眉,拽住洛福的胳膊,将他推到刘老爹怀里:“祸是他闯的,这事他去……”
      刘老爹将一把不及尺长的薄刀塞到洛福手中,粗重的声音:“没的办法,只有这样。我叫人去把车子劈了烧了。”说完那条灰白的辫子来到了院墙边,招呼走几个看热闹的男人。
      陈老爹起身站到院内,朝着墙上墙外的乡亲呵斥:“散了,散了——那个德康在吗?”德康是陈老爹的独子,比洛安大2岁,是洛安的兄弟,比自家兄弟还有话说。
      墙头上的人影都不见了,有人应声推门进来,高大魁梧,身量和洛安差不多,比洛福高出一个脑袋。
      “德康,你同洛福一起去办吧——”陈老爹说得有气无力,眼睛不敢看任何人,转身回去正屋,和席老爹一起在黑暗中呆坐。
      洛福将刀子藏进衣襟里,跟着德康,垂头丧气地走着,又回头拽大哥洛安:“大哥——大哥?”差不多要给洛安下跪。
      洛安深吸一口气,仰首走去了前面。逢年过节,杀猪宰牛他是一把好手,虽说身上的拳脚功夫在风陵渡找不出第二人,可没跟女人斗过嘴,更别说打女人,眼下却不得不……
      三人在夜色中,绕去村尾的大木屋,那里平时堆放着乡亲们的农具、柴火杂物。上了台阶,瘦小的狗子正缩着脖子靠在门框上,开了门,交过来一盏豆油灯。
      还没有进屋,洛福就将怀里的刀子交到了洛安手里,夺去他身后。德康举着灯,去大屋中央找寻。
      柴堆边发出了响动,大家齐刷刷地看去,借着豆油灯昏暗的光,看见了水绿色锦缎发出春日池水般的波光粼粼,衬着细长窈窕的身躯,再往上,一张娇嫩白皙的小脸,还没有手掌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满地是恐惧,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她定是瞧见了洛安手中亮闪闪的刀子,哆嗦着往后退,脚下踩住一段圆木,向后摔去柴堆,不少木柴滚落掉在她身上。
      洛安大步走去,洛福赶紧扭头望着黑洞洞的大门。德康举着灯,脑袋转向别处。
      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俩人满脸可惜,同时回头看去。
      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和死亡,只见洛安正从地上的小女子身上拿走木柴,拽住她的两支胳膊,像提小鸡似的,将她从地上提拎起来,见她站稳,一言不发地掉头向洛福和德康而来,大步向着门外而去:“额——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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