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6、第一个童话

　　“你今天回来得太晚了，莉达。”达莲娜说道。她是一位将满头白发整整齐齐地盘着，身材矮小，常年披着针织披肩的老妇人，她时常微笑着，笑得时候每一处皱纹都很友善。
　　和萨琳娜不同，达莲娜住在国王为她准备的一间皇宫房间里，她在里面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装满了星星一样多的蜡烛，屋内还有大大的壁炉，壁炉前有软软的宽大的摇椅，摇椅上方悬挂着一根小木棍，木棍上站着的是她的魔法使者——五彩斑斓的鹦鹉。达莲娜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这架摇椅上织毛衣，听自己的魔法使者念诵吟游诗人的作品。莉达在小的时候便经常光顾这里，她最喜欢听两个人讲故事，一个是如今的大将军阿道夫，另一个便是达莲娜。
　　“达莲娜奶奶，我是有原因的。”莉达凑到她跟前，撒娇似地牵着她的手，“我遇见了一桩怪事，想来寻求你的解答。”
　　“我很乐意帮助你。”
　　“我们的国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座森林？”
　　“那是自然的恩赐，绿松石王国因它而生机勃勃。”
　　“那森林里住着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一口井？”
　　“那是女巫格兰迪姆的杰作。”
　　“井里为什么会有一只会说人话的青蛙？”
　　“那是可怜的王子艾伯特，他惹怒了坏脾气的萨琳娜。”达莲娜或许是有一些粗心，但并不蠢笨，她知道这位公主绝不是无缘无故问出这些问题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这只青蛙去了何方，我就可以告诉你他被一位顽皮的公主带回了王宫。”
　　“达莲娜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莉达惊呼起来，“您的占星术终于进步了吗？”
　　“不是什么事都需要问星星的。”达莲娜指了指自己的满头白发，“这雪白见证了我的思考。”
　　莉达“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艾伯特王子。
　　“真是可怜的小家伙。”达莲娜说道，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变出了一盆水，将青蛙放了进去，“居然遇上了不会照顾人的、粗手粗脚的莉达。”
　　莉达还没来得及抗议，便听见了艾伯特的声音：“非常感谢您，尊敬的阁下。也非常感谢您，尊贵的公主。”
　　莉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道谢，她自认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有利于艾伯特的事情。
　　“我应该告诉父王这件事。”莉达说道，“一位王子理应受到贵宾的待遇。”
　　“不必如此叨扰了。”艾伯特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回到我原来的居所，我的朋友亨利一定十分担心我。”
　　“格兰迪姆为什么要将你安置在那口井中呢？”达莲娜问道。
　　“格兰迪姆阁下认为我能够在绿松石王国寻找到爱情，这将帮助我解开魔咒。”艾伯特如实回答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更应该留在王宫里了。”莉达叫道，“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可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森林里去，她们总嫌弃那里的露水和泥土弄脏她们的裙子。”
　　艾伯特和达莲娜同样看向了她，莉达从他们的目光中读出了他们难以直言的意思。
　　“嘿，我可不想做那些一碰就倒的玻璃人。”莉达没有一点点将自己的不同视作是耻辱的意思，“我可是要成为阿道夫大将军那样的大英雄，用快马和长剑保护我们的国家，怎么能够怕脏呢？”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舞剑的动作。艾伯特惊异地发现这位小公主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本人也是用剑的行家，自然看得出来在这干净利落的动作背后需要多少天风雨无阻的努力。在蓝宝石王国，几乎所有的贵族小姐都会避免在艳阳天和雨天出门，艾伯特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莉达这样的少女。
　　“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他感慨道，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情，让他觉得眼前的少女身上在发亮。
　　“好了，莉达，你可以派人去请艾伯特王子的朋友了……嗯？等一会儿……”达莲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等她重新睁开双眼后，又收回了刚才的建议，“不用麻烦士兵们了，莉达，格兰迪姆已经让艾伯特王子的朋友陷入了沉睡，她似乎很高兴艾伯特王子能够进入这里。”
　　女巫之间总有一些能够传递讯息的小方法，莉达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了看艾伯特王子，见他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宽慰道，“那个叫格兰迪姆的女巫既然是来帮你们的，当然会保护好你朋友的安全，你现在皇宫中住下，过两天会有一场舞会，我带着你混进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子……对了，你原本长什么样子？好看吗？比阿道夫将军还好看吗？”她的本意是想要安慰艾伯特，说着说着却越发兴奋了起来。
　　艾伯特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难以招架，拯救他的是达莲娜的话，“今天已经很晚啦，莉达，你和你的客人都该休息了。”
　　“哎……”莉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月亮被云层遮挡，依稀地透出些光亮，趁得暗处更暗。
　　“今天打扰您了。”她鞠了躬，双手捧着艾伯特王子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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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达的房间也如同她本人一般不拘小节，宽大明亮的梳妆镜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脂粉的香气，房间的角落中点着叠成塔状的蜡烛，照亮了整间房。莉达将艾伯特放到梳妆台上，自己跑了出去，回来后手中已经抱了一个罐子，里面依稀还能够闻到蜂蜜的味道。
　　“我最熟悉的就是去厨房的路了，那里的侍卫根本发现不了我。”莉达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现在只能找到这个。”
　　“这已经很好了。”艾伯特说道，他一下子跳了进去，罐子的内壁上还有残留的蜂蜜，有些发粘，他忍不住舔了一下，久违的滋味令他又想起了曾经的生活。
　　“那……晚安。”莉达说道。
　　“晚安。”
　　回应他的是莉达的床上迅速传来的鼾声。
　　艾伯特王子就这样在绿松石王国的王宫中住了下来。

　　莉达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他，久而久之，皇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公主养了一只漂亮的青蛙作为宠物，艾伯特的居所也从公主房间内的蜂蜜罐改成了宫殿走廊中透明的水晶容器。
　　“你的品味可真奇怪。”
　　某一日，当莉达踮着脚往水晶容器中扔食物的时候，路过的阿道夫将军停下脚步说道。
　　这是艾伯特第一次看见这位一直被莉达提及的将军的面容，他有着和他的战绩极为相符的硬朗相貌，灰色的头发和墨绿色的制服让他的气质有些显冷，然而他对莉达说话时的语气又是颇为亲近的。
　　“你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啊，将军。”莉达这样说道，她没有转过身，依旧面对着艾伯特所在的容器，不知道为什么，艾伯特感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白狼、狮子之类的动物。”阿道夫将军说道，“我本来以为已经摸透了你的喜好，这下子我可不知道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什么礼物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莉达依旧没有转身，但她的面上却笑出了一个酒窝，这是艾伯特见过的她最像少女的一刻。
　　“我看中的是诚意。”莉达说道，“将军慢走。”
　　阿道夫点了点头，健步离开。
　　当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莉达终于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她将食物往容器里一倒（反正艾伯特不会像金鱼一样无节制地进食），在原地转起了圈，直到她自己眼冒金星。
　　“你听到了吗，艾伯特？他要送我生日礼物！他知道我的喜好！”
　　“他以前没有送过你东西吗？”艾伯特问道，他本不是故意找茬的人，只是此时心中并不怎么舒服。
　　“当然送过，不过去年的我还是个女孩，如今的我却是一个真正的女性了。”莉达说道，“给一个女性送礼物！他就算不爱我，也绝不至于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