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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月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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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突然心中一惊赶忙坐起身,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还好衣服完好如初地穿在身上,总算舒了口气,心道,这个赵子龙还算是个君子,没有乘人之危。转头见烛光微微,床幔后那抹白影熟悉而遥远,似是周郎。掀开纱帐,但见赵云坐在桌旁专注地看着一卷书。
“你醒了?”听见动静,赵云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她。
“你——还没走?”
“四更未到,我要是一走了之,姑娘岂不未能完成周大都督交代的事情?”
“你——”看赵云说得云淡风轻,碧月只觉如鲠在喉,却见赵云径自倒了一碗汤药递给她道,“甘草解百毒,你方才睡着,没能喝下多少解药,现在醒了多喝点吧。”
“你怎么知道——”
“你们把我请来并不敢加害于我,不过是想拖住我,故而酒中不是鸩毒而是迷药。若我猜测不错,这酒中掺的是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吧?要解蒙汗药的药性,最好的自然是甘草汁了。”赵云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自顾说白开来。
“还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碧月有些惭愧,接过碗来小啜了一口,便呆坐在桌边。
赵云见她魂不守舍,又倒了一杯茶微笑道,“你方才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将杯中之酒倒入花瓶中的吗?现在给你演示一下,你就明白了。”说罢,手中发力,杯中茶水瞬间化作一弧飞流击灭了墙边的烛火。
碧月看得有些失神,想不到这赵子龙还有这样的绝技——“可是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若无其事地留在这里,正中我们的下怀呢?”
“周大都督此举不过是为了监视我们,想要知道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军师确实给过我锦囊妙计,不过都装在了这里,”赵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至于兵符,这次主公带来的白毦兵是他的亲兵,我又如何会有?”
“想不到,我们费尽心机竟是白忙了一场,倒是让赵将军见笑了。”碧月说罢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至窗前望向远方,夜风徐来,衣袂翩飘,单薄窈窕的身姿仿若摇曳欲坠的水仙,在月色的映衬下却是那样的哀愁而落寞。
赵云看得有些心疼,在他眼中,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不应该在幸福面前望而却步。他起身走到她身后道,“姑娘既然仰慕周公瑾,为何不向他表明心迹,反而却要如此隐忍?以你的才貌和聪慧——”
“告知了他又如何?我所想要的他给不了,哪怕只是一个承诺他也不可能给我。更何况——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不信他对我的心一无所知,他只是不能这么做。”
“当年孙策周瑜攻取皖城之时,为了稳固在当地的势力,娶了当时皖城望族桥家的两位小姐。如今江东基业已固,给你一个安稳的依靠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男人心中装着的是天下,又怎会顾及女人的感受?在你们眼中,或许坐享齐人之福再正常不过,可试问天下女子有谁真心愿意与她人共侍一夫呢?再说他与他的夫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插足良缘并非我所愿,更何况——我早已配不上他……”对于周瑜的夫人桥婉,她是羡慕的,却终究徒增伤感。
“配不配在于心意,而非姑娘所想的那样。只是你既然不愿如此,为何还要在这风月场中苦苦挣扎?姑娘这半生都为恩义所累,难道下半辈子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周郎对我的恩义,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怎会不明白?你为了这些恩义,连自己的身体和幸福都可以牺牲,难道不是吗?貂蝉姑娘——”赵云说得一字一句,强压住心中的无名之火——他敬重她的高洁大义,却不希望她一直这样“傻”下去,这个女人为何从来就不会为自己考虑考虑?
碧月听见“貂蝉”二字,心中一僵,身子不自觉地一颤,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转头笑道,“碧月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
赵云一直看着她,他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恐,即便她极力地掩盖。“你放心,你的身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明白‘貂蝉’这个名字在这天下乱世中意味着什么。”
望着赵云坚定而平静的眼神,貂蝉莫名有些感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她是信了,无法拒绝地信了。“多谢将军,”貂蝉眼中噙泪,一步一步走至赵云面前,“只是——将军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的?”
“我是如何知道姑娘身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呆在这样的地方。周公瑾虽然有心保护你们,但毕竟公务繁忙,他常年领军在外不是带兵打仗就是训练水师,又如何抽身回建业顾及你们?更何况树大招风,你作为他的红颜知己,难免会陷入到权利斗争的漩涡中——”
“那将军觉得我一介弱质女流——不呆在醉月楼,该呆在哪儿?”貂蝉突然觉得赵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她离开周瑜,可离开了周瑜她能去哪儿?她突然觉得他是在用貂蝉的身份迫使她离开周瑜——猜惯了男人们的心思,看透了男人们的伎俩,忽然有个男人令她如此感动,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本能地猜疑提防起来。
“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平静的日子。”
“难道——你,想带我离开这里?你——也想保护我?”貂蝉媚眼轻挑看向赵云,偎身近前,附在他耳畔娇俏道,“赵将军,你——是不是喜欢我?”丹唇轻启吹气如兰,赵云被貂蝉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近在咫尺的撩拨给唬住了,耳根因着她坦白的话语和娇媚的气息而泛红,他本就不擅风情又何曾应付过这等事?“我——”支吾半天,赵云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貂蝉将赵云的反应尽收眼底,见他语塞,嘴角微扬,轻蔑道,“哼,你这么做不过也就是为了接近我!”再不复方才的媚态,貂蝉话锋一转,偏头拉开与赵云的距离,神情亦变得高冷,“其实,你们都一样……”她以为,这世间的男子看中的无非是她的美貌,男人若对一个女人示好定是有目的、要图回报的,他赵子龙接近她难道不就是因为她是貂蝉?当年王恺大哥不就是因为曹操的私欲而牺牲的吗?
“你们都一样”仿如从深谷幽幽而出,寒而刺骨。“除了周公瑾,你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吗?”赵云心中怅然,看来她是误解他了——对周公瑾的执念有多深,她对他的误会就有多深。
“这醉月楼上,多少海誓山盟,都如云烟消散,又有何信可言?”
“我——听说过你的过去,我能够理解,任何人有过这样的经历都会——”
“哼,你以为你是谁?你可知道,这醉月楼上多少看客,花上上百两黄金,足足等上两个时辰,也只是为了看我跳一支舞。他们这些人,在江东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富甲一方,而你,不过区区一个牙门将军,你有什么资格来说你理解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能够保护我?”美人的眼中尽是嗔怒——她的过往是她不愿提及的伤,可偏偏他要在这个时候把它揭开!更何况她本就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她不想他来可怜她!
“对不起,我——”我无意伤害你,可赵云终没能说出口,“我会等到你明白的那一天。”
“那是你的事情。”貂蝉说罢自顾转身走至窗前,傲然玉立,任风吹拂。
楼外梆声传来,不想已是四更。
“四更已到,我该走了。”赵云自脖子上取下衣襟里的一块方形吊坠放在桌上道,“数年前长安有位小姐将此符赠予我以保平安。这些年我带着它南征北战,的确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如今还与小姐,愿它依然能保佑小姐趋吉避凶、平安如意。”
赵云走至貂蝉身边时,又补了一句,“祝你幸福。”说罢黯然而去。
望着赵云离开,貂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落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寻常男子并不一样,可她的自尊和高傲让她不得不对他嘴硬——她不愿去多想亦不敢去奢望,她的执念自始至终都在强迫着她自己——不能心软。因为心软和心动,只一字之差。也罢,反正今日一别,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他不过是因周郎相请才来这醉月楼,不过是这醉月楼上万千过客中的一个,自然也只会是她人生中的匆匆过客而已,一如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风吹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对她而言,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可笑他还说他会等她!以符相赠,又是算什么?这醉月楼上何曾见过真正的诺言?念及此貂蝉自嘲地笑了笑,回头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桌上的护符,却是一愣,这个护符,缘何这样眼熟——突然回忆起赵云方才的话“如今还与小姐”!这,这真是她当年的那块符坠么?原来,原来他就是……难道,他早就认出她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