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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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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五岁以前，住在若忘村。
那是个荒芜僻静的村子，少有生人来拜访。“若忘”——和它的名字一样，这里仿佛被世界遗忘了。这里的每个人，仿佛都有充满来历的过去。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亲热，独自地面对着生活，还有死亡。
我和我的姐姐迦逻相依为命。迦逻说，我们原本住在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她记得那里的山很绿，每到初夏，就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轰轰烈烈地燃烧着山坡。
只是后来，我们到了这里。
我对她说的一切，都没有印象。我有些怀疑，我们的年纪也只是相差一岁而已，为什么她有的记忆，我却全然没有？
我们为什么来这？
爸爸妈妈哪里去了？
迦逻不答，她说她都不记得了。
迦逻的身子很弱，整天地吃药，家里的一切劳力，都是我来做。我剪短头发，白天去田里干活，晚上在河里捉鱼。
迦逻常常红着眼圈对我说：“舍脂，辛苦你了，都是我没用……”
我最看不了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常常告诉她，即便没有她我也还是要活着，我做这些并非为了她。可她听了这话总会哭得更狠……我无奈。只好跑到七月的毒太阳下面“避雨”。
但她是我的姐姐。我喜欢她。她会在夏天的夜里用冰凉的泉水和研碎了的金盏花汁为我治疗晒伤的皮肤——我游泳的时候，她就在岸上看着我笑，有时候也十分罗嗦讨厌地嘱咐：“舍脂，那里水深，你不要去！危险！”
她是疼我的。我唯一的亲人。
村子里的医生，常常来给迦逻看病，他总是不收我们的诊金——他说：“能为这样美丽的姑娘看病，是我的荣幸。”他说话的时候对着迦逻，眼睛却是看着我。
“这男人无聊！”我心里想，但也不是不喜悦的。每次他走的时候，我都追上他，把一些零钱或者食物放在他手里，他总是要推拒半天。
“说好了不收就是不收！”他固执地说。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收。临走，他对我说：“舍脂，你打扮得好象个男孩子。不过，为什么你和迦逻一点也不象呢？”
他走了，留我独自思考这个问题。我认真地去家门前的河水里照看自己地倒影——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有些脏。只有亮亮的眼睛，映得河水波光粼粼。
“姐，有人说咱们不象。”我对迦逻说。
“谁说的？”她问。
“那个医生。”
“恩，在他眼里，舍脂自然是比我漂亮了。”迦逻表情狡猾地回答道，“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能离间我和妹妹的感情啊！以后我不要他治了！”
“你在说什么！”我跳起来，“你一定是吃醋了吧！”我扑过去呵她痒。
“你怎么这么没羞……啊！舍脂……我喘不过气了……啊！我要死了！”迦逻大叫着，我们笑成一团。
“不过……舍脂，喜欢那个医生吗？”迦逻问我。
“不。”我想了想，摇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迦逻的身子时好时坏。不过由于医生长期以来的精心调治，迦逻的病终归算是有了点起色。我感激他。有时他对我很亲切。我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也是这样。
深秋的一场大雨，接连下了七天。迦逻被恶劣的天气折磨得发了高烧。房子漏水了，我抱着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姐姐，缩在房子的角落。
窗外的闪电，狰狞地抖动着。
我们已经没有一点食物。
“我痛……”迦逻呓语着。
“你哪里痛？”我抱着迦逻滚烫的身子，急得颤抖着双腿，“你等着，我去找医生。”
“不要去……舍脂……很危险……”迦逻忽然张开眼睛，她有些失神却又狂乱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在看我，还是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她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不要去！舍脂……不要去！”
我看着她青白的嘴唇，心里突突地跳着，她死死拉住我的衣襟，我用力挣拖，按住她安慰道：“姐，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光着脚，冲进了咆哮的暴雨之中。
雨，让我本来熟悉的村庄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我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路径，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凭着身体本能的感觉，我蹒跚地前行着。
终于，我看到了医生房子里朦胧的灯火在不远处依稀地闪烁。
我大力地拍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门开了。眼前的男人看见是我，怔忪了一下：“舍脂？怎么是你？”
“迦逻……我姐姐病的不轻……”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上气不接下气。
“先进来。”他闪身。
“我姐……”我急道。
“知道了。不过你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你也要生病的！”他不由分说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进屋里。
“快走吧，反正一会还会湿的。” 我不耐烦，扯住他就要出门去。
“不急吗！”他反手捉住我，大力地钳制，“舍脂，我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我很想念你。让我先好好看看你……”
他的嘴角边含着暧昧不明的笑意向我靠近，眼睛里闪现异样的光芒——我觉得脊背突地寒了起来，我向后退了退。烛火跳动，挑拨一室狰狞的影子。
“舍脂，我会和你去救你姐姐的。放心吧……”他欺上前来，目光变得迷离而凶狠。忽然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不过，我给你姐姐看了这么多次病，你怎么报答我？”
我被他撕扯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
我没有昏迷。相反，在这天与地一样漆黑的世界里，我孤身一人，清醒得思维出血。
痛！虽然并没有延续太久。
这可耻的禽兽事毕后，忽然又露出一副君子的嘴脸：“舍脂，你……还好吧……”他仿佛充满了歉意地对我说：“这……怎么会！我竟然……我这是怎么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我恨他！恨得脑子里闪过了这世界上所有疯狂的想法……我想杀掉他，也想杀掉我自己！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虚弱地看着他，然后带着哭腔对他说：“求你，现在和我去救我姐姐。”
我又回到了雨里。
我放声大哭起来。我积蓄了一生的眼泪都随着这迷蒙的大雨倾泻。满地的泥泞，我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我从心底发誓——我再也不要这样虚弱，我发誓再也不要别人欺负我！
我发誓！
迦逻终于脱离了危险。我跪在她的床前，半个身子浸泡在雨水里。迦逻看着我，缓缓流下眼泪。
“谢谢！”她说，“谢谢你，舍脂。”
我忽然厌恶地掉转头。她一生都只会娇弱地寻觅保护。是的！她总能得到。而我——没错！是我蠢！我总是以为自己“很强”，所以倒霉的事情才会总是让我来担。这是我的愚蠢，我恨透了自己。
“算了吧！我懒得听！”我斥责一声，走掉了。迦逻在我身后哭红了眼睛。
随她去吧。
冬天，医生又来过几次。我没有再和他交谈。他默默地把迦逻的药放在她的枕边，然后逃避般地离开。
“他怎么了？好象在怕你。”有一天迦逻问。
我坐在门槛上，任由冷风吹进屋子。
“没什么。”我回答。
迦逻愕然。冷风呼啸，仿佛我的面孔一般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