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空雾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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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崆峒山支线
瑶娘带着许多女弟子到得崆峒山时，只见云雾苍茫，并无异状，只是山里静悄悄的，有些诡异。
羊道长倒是轻车熟路，一路带着瑶娘往里走。瑶娘带的人，皆是训练有素，一路不忘警戒。待众人全部进山之后，瑶娘忽地觉得有些冷，不知是不是被山风吹了。
又往里走了许久，众人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无论是被害的崆峒弟子，还是假扮蜈主的荷生，甚至一只活着的飞鸟，都不见踪影。
试丹会的残局还留在这里，一片狼藉，似乎无言地宣告着一场死亡。
“怎么回事？”瑶娘终于开口，问羊道长，“不是说，崆峒出事了？难道我们来晚了？”
再看羊道长，却不答话了。
瑶娘真疑惑之时，羊道长却两手相对，掐了一个咒决道：“开！”
顿时，瘴气四起。
顷刻间，崆峒山如同一片坟场。瘴气笼罩之下，连太阳的光辉都显得单薄起来。空荡荡的山里，隐隐出现了许多影子。
座下众弟子仆从还未及反应，瑶娘已经抬起双刀，在虚空之中招架了一击。直到双刀与不知何物的灵器相撞时迸出了火花，众人才感受到狂风掠过，一个矮小的，比孩童骨骼略大些的少年从迷雾中走出来，出现在了瑶娘面前。
他身上衣衫破烂，皮肤上似乎被术法烧灼出无数道印记，狰狞可怖，未被刻上印记的皮肤则是一片死灰。他的背后背着的，正是瑶娘此行必得的龙角。那只龙角又大又漂亮，几乎附在他整个后背上，相比之下，“蜈主”倒像一个丑陋的寄生物了。
而除了蜈主，那些影子亦是晦暗皮肤，眼神无光。
“尸傀！是尸傀！”
“快！静心符！”
姑娘们叫嚷着，他却抬头看了瑶娘一眼。
瑶娘心里一沉，挥手阻止了众人：“不是尸傀！他还活着。”
这话，却不能叫众人冷静下来。
当他们见识到尸傀时，皆觉得尸傀可怖，可若叫他们知道了，这并非是尸傀，而是与他们一样的活人时，这种恐惧，才真正开始。
瑶娘收起双刀，定定看了被制成活傀的蜈主一眼。
虽然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可她仍然认得，这双眼睛，与莲莲的眼睛十分相似。瑶娘心中一动，虽已知道这是莲莲的孩子，亲眼见到的冲击仍叫她愣了好一会儿。
开启了充满瘴气的莫名阵法的羊道长，趁着众人震惊的当口，已经悄悄地站到了活傀蜈主的身侧。
他脸色也有些灰败，瑶娘环顾四周，惊道：“你……难道也是活傀？”
一向没脸没皮的羊道长竟嗫喏着，不知说些什么，忽地冲着她跪下了，伏在地上悲声道：“是我骗了瑶夫人过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我总不能，看着莲莲在这世上活过的唯一痕迹都消失了！”
瑶娘此刻哪里顾得上他，只想率人迅速离开——这些都是她手下相伴日久的弟子，亲人一般。奈何入口处已经现出一个大阵，有早年从内丹派叛逃出来的弟子认出，这阵叫做锁山河。
这是个陷阱。她们，连同傀儡化的蜈主与羊道长，都被锁在这里了。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瑶娘忍着怒气，指着羊道长问。
傀儡化的蜈主显然没有什么意识，只盯着有人的方向，不停地攻击。他辨识不出任何人，羊道长离他最近，险些被他手里那根像大虫子一样的钩子击中。老羊躲得狼狈，却仍记得要护在他身侧，一边回答瑶娘道：“是，是空雾山。”
“你竟听命于琴抚？！”
老羊露出个惨淡的笑容：“我只听命于我自己。”
他跑得实在累了，见荼蘼谷弟子对傀儡化的“蜈主”的攻击并不起作用，才相信了问松先生的说法：“活傀与尸傀一样，不畏惧丹符与术法，是以内丹外丹绝无敌手。”
问松先生还答应他：“我已经将崆峒弟子化作尸傀，埋下了阵眼，只要你开启阵法，整座山都会被封住。你若能撑到空雾山一统内丹派，灭了荼蘼谷，我必将他恢复为常人。”
这是老羊最大的弱点。
事情还要从试丹会说起。
羊道长见到蜈主用不离契杀人，心内便已经十分震惊了。不离契被传说是荼蘼谷的招术，只不过是因为莲莲与荼蘼谷来往过密，外人有幸见过而已，这术法真正的来源，是崆峒山。莲莲与逐辛皆是这术法的传人，不离契有两种用处，一来可以驱使灵奴，二来可以汲取修道者的灵力。
逐辛的灵奴便是赫赫有名的青面仆，而逐辛如今还在封印里，青面仆更是数年前就被花无常扑杀了，会这法术的只剩莲莲。
羊道长有一瞬间以为，这个假冒的蜈主，就是莲莲。
然而当他看到荷生那张年轻的脸时，便知道他恐怕是真正的蜈主和莲莲的孩子。于是他落荒而逃之时故意显露身形被抓住，他有许多话想对这孩子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多话只剩下一句：“你母亲还在么？”
荷生听他提起母亲，竟没有立即动手，破天荒回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她的……旧友。”羊道长搓了搓手，有些尴尬。他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她的朋友，姑且只能这么应付了。
荷生却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认识她，就不杀你？”
羊道长熟透了人情世故，看他这张脸，便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口口声声对母亲毫不在意，却为此变得激动易怒。这性格一点儿都不像莲莲，更不像蜈主了，反而有点儿像他的舅舅逐辛。
羊道长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荷生欲杀他，却见他全然不反抗，便改了主意：“我看你灵力也不错，你若肯听命于我，我可以收你做个灵奴，留你一命。”
羊道长听他这么说，才缓过神来，却干笑道：“我只听命于我自己。”
荷生听了便又动了杀心，哪想到羊道长收敛了笑容，道：“我自己愿意，帮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要的东西，把我亏欠你的，都还给你。”
荷生虽不大懂最后一句是要把什么“还给”他，却也满意这个结果，道：“我要见一见花无常带着的那个小东西，你不要让人接近后山洞窟。”
羊道长知道他说的是竹十一，便点头道：“是个有意思的。”
他出身崆峒山，自然知道后山洞窟所在，是以阿奴对洞窟感兴趣的时候，却被他支开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竹十一竟然死里逃生，还将荷生重伤了。他久联系不上荷生，再回崆峒的时候，竟撞上了前来善后的空雾山人！
他被琴抚带回空雾山，眼睁睁看着荷生被制成活傀，琴抚竟还笑着对他说：“问松先生啊，是在帮你，也是在救他。”
羊道长就是那个时候发誓，要救下荷生，让他以他母亲曾经期待过的方式活下去。
于是他去荼蘼谷，利用瑶娘所以为的他对莲莲的爱恋，帮琴抚骗了瑶娘。
他不知道荼蘼谷会怎样，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他生命里头只剩下一件事。
莲莲存在于这世上的唯一痕迹，不能再消失了。
他把爱恋藏了那么多年，也不曾跟她表白过心迹，他眼看着莲莲嫁给蜈主，看着蜈主蚕食了崆峒山，他以为，这件事他是有责任的。
当瑶娘怒斥他听命于琴抚的时候，他才整了整衣衫，说：“我只听命于我自己。”
那是老羊无法操控的心魔。
瑶娘见羊道长这样，竟一副坦然赴死的姿态，也已经无可奈何了。她不想耗费精力去杀掉一个叛徒、一个骗子，于是召集手下弟子们，看是否有办法破阵，众人却都束手无策了。
终于有个曾经在内丹专攻阵法的门派呆过的弟子说：“锁山河这样的大阵，是调动了崆峒全派的灵力。从数目上看，几乎所有崆峒弟子皆被制成尸傀，他们的灵力被封在体内，死守着这个阵，这是以命铸成的锁山河！一旦开启，任何灵力波动都将被阻隔，我们只怕是出不去了！”
也就是说，传信符一类的，都再也不能用了。他们将身处一座孤岛。
有人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那弟子的答案更加叫人绝望：“除非巫河大仙死而复生，许能用他身为妖类的澎湃灵力解救我们。”
这里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坟场。被锁在这里，面对的只有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活傀，一个欺骗了他们的羊道长，以及空荡荡的崆峒山。他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
瑶娘在巡视了一圈之后，终于收起了双刀，随手指了一个女弟子道：“出去之后，先跟花无常那小崽子报个信，叫他早点把空雾山端了。”
又从梳的十分妥帖的头发里拔下一根旧发簪丢过去，长发顿时倾泻下来，“再把这个给交红袖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又苦笑道，“她来晚了，只怕见不到了。”
女弟子忐忑地道：“可，可是，瑶夫人，我们出不去啊！这个阵，调集了全门派的灵力啊……”
瑶娘平静地道：“所有崆峒弟子的灵力是吗？”
她冷笑，并非对着羊道长，而是隔着长天对虚空中的对手说：“空雾山鼠辈。你须得后悔，坑到我的头上来。”
这些荼蘼谷弟子，许多都是自幼跟着瑶娘的，但瑶娘素来不愿出手。年纪大一些的，还记得二十年前芜江一战中，拼杀四方的也是谷主叶笑笑，甚至过来帮忙的红袖都比瑶娘要出力得多。
这个女人，一向都是最妥帖地守着后方，好像有她在，就不会出事似的。
这些弟子看着灰蒙蒙的天，或者说，灰蒙蒙的锁山河阵法，将天地都笼罩了似的。瑶娘从腰间拔出一枚古怪的嵌满宝石的小匕首，一刀一刀在自己的皮肤上刻画出一道符文。血淋漓地流淌下来。
符文隐隐发出幽蓝的光辉，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显得有些刺眼。血滴在脚下的土地里，土壤中便生出幽蓝的花来。
崆峒曾是仙山，灵力旺盛，所以才养育出大妖来，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何会生出这种花来。
苟延残喘的羊道长却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这是崆峒古术，传说能够召唤仙灵，逐辛擅杀，莲莲擅养，这是唯有莲莲才会的术法！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傀儡化的“蜈主”却口中发出喝喝的叫声，朝瑶娘扑过去，被愤怒的荼蘼谷弟子用符文牢牢锁住了。
老羊愣愣地站着，也不知该去阻止荼蘼谷的弟子，还是去阻拦瑶娘。
那些蓝色的花彼此攀附着越聚越多，竟拧成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冲上天。
身为外丹派，不擅灵力术法的瑶娘忍受着血肉被啃食般的疼痛，竟调集了崆峒山蕴藏的灵力出来，对抗着山河阵！
锁山河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力量，天空变得愈发黑暗，似乎纠集着力量想要将它吞吃掉，却仍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
“走！”
瑶娘拼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呆住了的众人反应过来，终于开始朝着裂缝奔去。
在所有人都逃出去之后，那裂缝终于扛不住锁山河的压迫，重新合拢了起来。
“……阿瑶姐也有做不到的事吗？”很久以前莲莲这么问她。
“有吧。”瑶娘皱眉，语气冷淡。
莲莲怯怯地问：“什么？”
红袖捂着嘴笑了：“还能有什么啊？当然是阻止你跟那个白脸小子搅在一起了！我跟你说呀，以我的经验看，他绝不是个好东西。”
莲莲绞着手，红着脸道：“阿蜈人很好的呀。”
笑笑摸了摸她的头：“你觉得谁都好。”
“也不是的呀，我觉得你们最好。比阿蜈更好些。”莲莲捧着脸笑。
瑶娘仍旧是她们当中最严肃的一个，指着她们道：“我做不到的事情可多了。你，别心里只想着男人，想结缘便找个好人定下来。”
红袖撇撇嘴不说话。
瑶娘又指着笑笑：“你也是，身为谷主总要担起责任来，整天嘻嘻哈哈的像话吗？”
笑笑立即把莲莲推到前面：“我也不想当的嘛。”
瑶娘看了一眼莲莲，叹气道：“最让人发愁的就是你，明明是妖类，灵力最强大的一个，竟然叫个小白脸欺负成那样？丢不丢脸？”
莲莲只是吃吃地笑，挽住瑶娘的胳膊道：“我知道阿姐疼我。”她用一把嵌满宝石的匕首划破指尖，挤了一点血滴到脚下的土地上，立即开出了一朵幽蓝的花来，“那这个送给阿姐吧！”
瑶娘皱眉：“灵力就用来浪费在这上头了？”
莲莲把匕首递给她：“这不费灵力的呀，这是引出崆峒山的灵力呢。阿姐，你不擅灵力，这个法子正适合你，我教你呀。”
红袖立即插嘴道：“她？最不解风情的一个，简直不像个女人，她变出花儿来也只能哄小姑娘！”
瑶娘微微闭了闭眼睛，她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已经没有力气了，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幻境。不过也好，如果最后听到的是她们的声音，也算是值了。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空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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