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天丹鬼童》酉时

41、空雾山

　　空雾山，是双山一谷中历时最久，底蕴最为深厚的内丹派名门。
　　问松先生负手站在尸傀阵眼之中，花白的胡须随风飞舞，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好似个皇帝一般。他活了这么久，历经空雾数代仙君，虽没什么名分，却也是空雾山上十分重要的人物。最厉害之处，便是他从不曾化丹，只凭浅薄的修为灵力，将秘法尸傀之术研习到了极致。

　　唯一让他不愉快的，便是当年巫河大仙禁止他再用尸傀之术。
　　不过，好在巫河死得早。
　　问松先生笑了起来，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愉悦。

　　他轻轻地勾了勾手指，一具尸傀动了起来，好像自己动的一样。
　　一旁久候的北洞仙君旧仆，虽有些头皮发麻，仍恭维道：“不愧是问松先生呀，这动起来像活人一样。”
　　他手里那孩子却脸色苍白，死死拉着他的衣袖。

　　问松哼了一声：“尸傀就怕成那个样子，若见了活傀，还不死过去？”
　　他又一勾手指，那具尸傀转了个圈，一掌将地上一块方砖拍裂了。
　　“厉害！”老仆惊呼。

　　问松却还是不满意，叹道：“真是死物。说来还是鬼童耐用些，可以制成活傀。只可惜哪儿找那么些鬼童来呢？崆峒蜈主一个可不够，荼蘼谷的小子可要加紧了。”

　　听他说起将蜈主制成了活傀，老仆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恭维：
　　“有问松先生在，还有什么不成的？”

　　见问松先生不置可否，老仆连忙一脸谄笑，推了身边的小童一把，道：“先生您是咱们空雾山上最了不得的人物，你看……这孩子根骨不佳，没什么灵性。可咱伺候了仙君一辈子，如今也想为主人家多尽一份力，所以求先生能不能给指点个一二？”
　　问松先生心情正佳，瞥了一眼那小童，嗤笑道：“你怕是打了旁的主意吧？老仙君去了，你心里害怕。”
　　那老仆连忙道：“没有旁的主意，只想为主人家效力啊……”

　　问松眯起他眼皮已下垂的眼睛，冷笑了一声：“在我面前还说这个？我又不是那个弑父的新主，还会杀了你灭口么。”
　　当他说到“弑父”和“新主”时，那老仆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道：“不敢。”
　　问松见他怕成这样便随口道：“他留下，你去吧。”

　　老仆见他留下童子，喜出望外，深深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又有些不舍地给孩子整了整衣衫，而后无声退去。
　　那孩子见祖父走了，他要独自面对这么多尸傀，腿脚便也不利索了。问松越发看不上他，哼了一声道：“这就怕了？真是什么样的父祖，便有什么样的子孙。来日你见着公子琴抚，还不吓尿了裤子？”

　　果然，这个名字比尸傀更可怕，孩子不抖了，立即绷直身体，像块木头一样。

　　问松摇了摇头。
　　他是不大懂，这些人为什么害怕琴抚。他在得知琴抚亲手杀掉了北洞仙君后，唯一的反应竟是兴奋！这是多么难得的人物啊，这世间还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呢？
　　巫河与他一向合不来，凡是他想做的，巫河必然反对。北洞仙君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只敢在背后动作，搞些阴谋算计。唯有公子琴抚，原先见他是个谦和的年轻人，不知怎么，这几年竟长成这副心性——他亲手将最信赖他的竹十一剖取内丹，又亲手杀死了北洞仙君。

　　琴抚杀死了北洞仙君。若不是问松亲眼所见，连他都要以为琴抚是个孝子了。
　　事后他问琴抚：“仙君于公子有碍？”
　　琴抚很温和地笑了：“是有一点。”
　　他那时脸上的血还未拭去，似乎将他脸上的笑容也染成了血色。

　　问松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的领袖已经出现了。只有这样的人，可以让内丹派，不，是让空雾山，重新统领诸派，成为真正的王者。

　　想到公子琴抚，再看老仆的那孙儿，问松先生便再懒得搭理，只顾摆弄着尸傀。

　　那小童还兀自害怕着，却不想有人前来召唤问松先生：“公子请先生过去一趟。”
　　问松整了整衣衫，跟着那人出去了，小童一直绷紧的身体才松了下来，一抬手，竟是一头一脸的汗。他害怕，又不敢哭，只得小声啜泣着：“阿娘，阿娘……”
　　突然，在他面前的一具尸傀竟自己动了动，小童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只大张着嘴，口中发出“喝喝”的嘶叫，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很快，裤子下湿了一片。

　　那“尸傀”显然没料到能把这小孩吓成这样，于是抖了抖身体，僵硬的皮肤便如壳子一般脱落了。
　　竹十一从里面钻出来，手按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别怕。”
　　似乎活人的体温给了他安慰，这孩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好在问松等人已经走远了。

　　公子琴抚的居所，并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四周悬挂着无声的风铃，隔着重重的布幔，地上按方位摆放了各式灵器，数名弟子不眠不休地对着一口黑漆漆，透着金属光泽的箱子施术，箱子里竟还有砰砰的撞击声。
　　他竟将自己住的地方弄成了一个炼制活傀的场所。

　　问松见惯了这场面，丝毫不为所动地唤了一声：“公子。”
　　他不知琴抚为何唤他前来。琴抚随意地坐在一边，碧玉杯里是一汪清茶，他膝上放着他的琴，不时拨弄一两声，仿佛他看到的不是炼制活傀的现场，而是在观赏美人跳舞一般。

　　琴抚的手指纤长，指尖有薄茧。
　　他拨弄着琴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同时问道：“夜里睡不好，梦到了故人，先生可会解梦？”
　　问松道：“可以卜梦。公子梦到了谁？”
　　琴抚却又不说了，只问道：“十数年前，我去往文水村扑杀邪祟，临行前你曾为我卜过一卦，说我若前去，必有劫数，且会一直盘亘我命中。”
　　“是。”
　　“如今又是如何了？你可否再卜一次？”

　　问松答应，去取了占卜之物。没多久，卦象显现，问松先生喜出望外：“劫数已去，这个卦象大吉啊！”他兴奋起来，甚至说道，“不瞒公子，当年文水之行归来，公子被邪物所伤，我便以为劫数是竹十一那鬼童的缘故，也曾在她被剖丹后私下卜过一卦，却见劫数仍有残存的迹象，不想今日竟去了？！这实在是大喜之事！”
　　公子琴抚神色并无变化，只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你私下卜过？”
　　问松只觉得浑身一冷，琴抚眼中的深意，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不禁收敛神色道：“是。自从仙君去后，我再不曾碰过占卜之物。公子有逆天之相，我为公子忧心。”

　　公子琴抚神情依旧淡淡的，只问了别的：“崆峒山的安排，可还能将荼蘼谷那老女人牵制多久？”
　　问松一笑：“有羊老道在，只怕瑶夫人要栽在那儿了。”
　　“内丹诸派又如何？”
　　“哼。”问松眼中尽是蔑视，“公子及时赶到崆峒，捡了他们各自当家人的尸首，使灵器不至于落入收器人之手，他们岂不应该感激？便是制成尸傀，也是为他们保存尸身不腐了。他们但凡还有一丝顾忌，便不会反抗。况且公子将蜈主制成了活傀，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算替他们复仇了，还不俯首帖耳乖乖听话？”
　　琴抚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又不紧不慢地拨弄起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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