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地陆离》李陆离

4、Chapter.4.洗澡

　　送走了荀轻，我第一时间扑奔二楼厨房，火速把买来的方便面下了两包，扔进一袋切片火腿，再卧上一个荷包蛋。嘶——啊——，原来怎么就没发现，方便面的香气居然能如此动人，感动得我热泪盈眶。最后我连碗没来得及拿，直接半弯着腰凑在锅边狠狠地吃了个底儿掉，才缓过这股饿劲儿来。呼——舒服。往后仰了仰，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好好的叹息一声抒发一下满足之情，没成想后脑勺一下子撞在了抽油烟机上，蹭了一头的油，还猛得一下把舌头咬到了。哎我去，今天是怎么了，真他妈倒霉。看样子只能赶紧去洗洗了。我先撑着灶台反思了一下刚才猴急得为一锅方便面折腰的猥琐吃相，自我唾弃了一下，然后把厨房收拾收拾，拿衣服洗澡。
　　说到洗澡，我有个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癖好。虽然我觉得这只是个人习惯而已，但凡是知道我这个习惯的人都非说它是怪癖不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洗澡的时候，我从来不关卫生间的门——不是那种半开半合，而是就让它那么敞开着。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暴露身体或是有什么独特口味，只是在完□□露的情况下，狭小的封闭空间会让我十分的不安和焦虑。跟其他人所拥有的“关上门就能隔绝视线”的普遍心理不同，关着的门总会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恐怖的感觉，仿佛最后的退路已经被堵死封住，而我正完全的被包裹在隐秘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里，无路可逃，无法遁形。那些视线带着逗弄和奸诈，不怀好意、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你，盯紧你、网住你，却不急于出手，反而享受于让已经被圈进瓮中的猎物溺毙在由它们一手营造的风平浪静的假象里。每当这个时候，不安和恐惧都会在我心中疯长，直至强烈到无法忍受，促使我破门而出。这或许是种幽闭恐惧症，但又不全是。因为我从没在其他狭小的封闭空间里产生恐惧，这种感觉只有在浴室里才会出现。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像真正的患者一样，因这种紧张而产生呼吸困难、突然昏倒之类的症状。这个怪事儿还是李叔接我去住的时候才被我们共同发现的，以前在孤儿院都是集体澡堂，倒也不怎么显现，只是我会不自觉的洗得很快就是了。自我第一次在李叔家洗澡时湿淋淋的像疯子一般冲出来之后，就被特许不用关门。再到后来，我一个人住，自然更加无所顾忌的延续了这个优良传统。
　　哼着歌洗着头，偶尔朝外面瞥上一眼，确保臆想中的逃生路线始终畅通——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傻缺。从我这个视角可以看见二楼客厅里的电视墙和楼梯口。电视墙正中挂着两个显示器，小一些的是我的小楼的周围和一楼的监控，大一些的是才是电视屏幕。我耐心地揉着头发，琢磨这这个长度是不是该剪了。算了，等这十天过去再说吧。哗啦啦，哗啦啦，外面的雨声和浴室里的水声有韵律的响着，听着听着，我好像隐约地捕捉到了一丝别的声音，像是咚咚咚的响声。有人敲门？我探着头仔细看了看监控显示屏，楼下的侧门口并没有人，屋外的其他位置上也没有。听错了？还是雨打在窗上或门上的声音？或者，刚才被荀轻笑出来的耳鸣还没消音？我有点不确定，又看了一会儿，的确什么人都没有，这才放下了心。
　　我背过身去，洗了洗粘在脸上的泡沫，拿着瓶子正准备挤点沐浴露，就听见身后突然有人啧了一声：“身材不错啊。”卧槽！我大叫一声，蹭的蹦起了老高，反射似的迅速回身，往前一甩手，把还开着盖儿的沐浴露卯足劲儿就砸了过去。结果因为用力过猛，脚底一滑，在满是水和泡沫的瓷砖地上一下子失去平衡，四脚朝天的摔在墙角，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墙上。这一跤摔的那叫一个实在，我结结实实的栽倒后，直接懵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说话的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会闹出这么一大串动静，一下子也愣在了原地。
　　被激得出窍的感官渐渐地回笼了，剧烈的撞击和摩擦后的双重痛感在我的整个背面火烧火燎的泛起来，我觉得我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我大吼一声:“葛生你大爷的！你疯了吧你！你他妈的想弄死老子啊！还他妈愣在那儿干嘛，赶紧把老子扶起来啊！”葛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进到浴室里关了还在喷着水的浴洒，然后掐着我的胳膊和腰把我带起来。我疼的直吸气:“嘶——你他妈慢哎哟——慢着点——哎别别别，别动了，就让我撑到这儿，缓一缓——啊——疼死老子了——”我双手虚按着墙，腿却半天使不上力，全身的分量都靠葛生撑着，脖子和后背一动也不敢动。葛生小心的扶着我。“怎么样？好点儿没？”我听到他努力用和往常一样平静低沉的声音关切的问。靠，要不是摔成了半身不遂，不然真想抽这衣冠禽兽一顿。真当老子傻得听不出话里的颤音呢，扶着老子的手都哆嗦了，我就不信，一个特警头子竟然担不起这点儿重量——这明明就是被笑给憋的！靠！我有气无力的说：“你个傻缺，想笑就笑吧。”他又明显的抖动了两下，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沉声道：“我要是真笑出来，不笑上几个钟头估计停不了。万一期间没把住，一个撒手，你就得再来一下。为你着想，我也得克制自己。”
　　“……我说，葛警官。”“嗯，你说。”“你局里人知道你嘴这么贫么？”“嗯——大概不知道。”
　　“……葛sir。”“嗯，你接着说。”“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我在监控上没看见你啊。再说，你这种行为属于私闯民宅你明不明白？”“嗯——大概不明白。”
　　“葛生！你他妈把老子整成伤残还不够，是不是还想把老子气死！”“嗯——大概不会死。”
　　“卧槽，”我刚缓过来的劲儿此时全化成了火直窜到脑门上。我腿上使力艰难的自己站好，然后甩开他，转过身去怒目而视，“你丫今天存心找不痛快呢是吧！”葛生笑了笑，伸手继续扶我：“你再不站起来一会儿就更站不起来了。稍稍动一动现在，僵着肯定好不了。”我本想甩开他，但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呆滞了一下。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到我的胳膊上，下意识往旁边一扫，然后就震惊的不能移动了——我突然有一个惊悚发现：哎我去！我还正□□着呢！我都忘了我这是在洗澡！天哪！刚刚就是这样四脚朝天的摔在那墙根儿的！之后还他妈理直气壮的直挺挺的站着跟人面对面理论！卧槽，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啊！
　　我有点纠结尴尬的收回了震惊的盯着自己的视线，抬头对葛生呲了呲牙：“得了，哥们儿，你先出去，让我把澡洗完先，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嗯。你洗完我也要洗。”“……啥？Excuse me”我转而震惊的盯着他。“你给我挤了一身的沐浴露你不会没看到吧？”我这才发现葛生的一身警服也湿的差不多了，有些地方的沐浴露已经被水晕开泛起泡沫，还有几大坨顽固的挂在头发和衣服上。一开始因为没闹清楚状况和大出洋相的尴尬已经被我很好的消化了，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甚至能感受到一丝阴暗的平衡与舒爽。我稍稍愉快起来，暂时忘掉浑身的酸痛，猥琐的冲他挑了挑眉毛，一边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服，一边捏着嗓子说：“来嘛，警察叔叔，人家可以和你一块儿洗呀~”葛生像拍苍蝇一样毫不留情的一把打开我的手，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外走。他刚想帮我带上门，我赶紧阻止道：“别关，不能关。”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不像是在说笑，就把门还像原来一样敞着，然后什么也没说的下楼去了。
　　等我费力的把自己收拾完又给葛生找好了能换的衣服，就彻底趴在沙发上不想动了。刚在浴室的镜子里照了照，从脖子到大腿，都有被撞青的地方，后腰最为严重，有一片已经泛起了紫色，两侧的肩胛骨还蹭破了点皮。啧啧，从花色的丰富程度来看，这身迷彩恐怕我至少得穿上一个月去。我一边听着水声等他，一边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着，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葛生出来。我看了看表，一个小时都过去了。怎么这么慢？一个大老爷们跟娘儿们似的磨磨唧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事搁别人身上或许有那么点可能，但葛生绝对不会。葛生可是个老牌儿特警，那举手投足间的风行利落我见识过无数次，这绝对不是他的风格。我觉得奇怪，就喊了他两声，可是没人回应。我再也待不住了，正准备爬起来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后背突然被重重地戳了一下，疼得我“嗷”的一嗓子又趴回了原处。“葛疯子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着？”我恶狠狠一回头，背后却没有人。只有一个沙包落在旁边的地上。看来刚才那一下不是有人戳我，而是它砸到了我的身上，接着又弹到了沙发底下。那又是谁丢的这个沙包呢？葛生会丢沙包？我没顾得上想这个问题，因为此刻地上的沙包已经彻底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开始盯着这个沙包目不转睛起来。那枣红色的、像是斑点又像是格子的、有点凌乱又不规则的花纹印在以米白为底色的布料上，裹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方正的沙包形状，上面粘着零星的黑色泥土和枯草屑，好像还有脚印。我疑惑的看着它，一时间竟挪不开眼。这是谁的沙包呢？我觉得我肯定知道，于是我仔细的、一点点的回忆着。啊，对，我想起来了。这是小娜然的沙包，没错，小娜然的确有这么个沙包。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我坐了起来，捡起沙包望向四周，发现有一个小姑娘正站在楼梯口。她怯生生的望过来，见我看向她，大眼睛逐渐泛起了委屈却期待的水光，又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我有些不确定的叫道：“娜然？”她一下子扬起脸惊喜的叫：“离哥哥，你来看我啦！”然后朝我飞奔了过来。我打算上前几步去接住她，没成想被地毯上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摔在地上。我的余光再摔下去的过程里扫过了那个害我摔跤的东西，是那个砸我的沙包。哎，奇怪，我不是把它捡起来了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终究还是没落在地上。一股大力摇醒了我，还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刺痛。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面朝下，而葛生正无奈的半跪着接住我。“你是背面摔完了还不够，正面还要再来一下么？”他又摁了一下我的背，嘶，原来那股叫醒我的刺痛是这么来的。我爬起来翻身坐在沙发上搓脸：“太累了今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的。我睡了能有多久？”葛生在我旁边坐下，抬起头看了看表：“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吧。”他顿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我：“怎么脸色这么差？刚才嘴里嘟嘟囔囔，又是沙包又是抱抱的，听着像是个美梦啊。”我翻了他一眼：“得了吧，难道你真猜不出来？”他一笑：“梦见娜然了吧。正好，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她吗？她的养父母都是教书的，娜然也招人喜欢，别老操心她过得好不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是因为那个，我早就不胡思乱想了。只是刚才的梦里有点颠三倒四，一觉醒来感觉更累。”
　　“再坚持两分钟吧，等我走了你回床上慢慢睡，让我先把正事儿说完。”
　　“嗯，刚好我也有事要给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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