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短篇集》相沢

3、吴歌·长相思

　　惊蛰。
　　夜半的风悄然不知从何方吹来。
　　小乔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屋里燃着的烛火还未熄灭。不知何时开始她有了这个习惯，亮着烛火，等着晚归的人。
　　有熟悉的脚步声轻轻的传来，像是怕惊扰了谁。
　　她从床边披起衣服时，那人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披着春日夜晚的寒霜与月光。
　　“您回来了。”小乔笑着迎上去，替周瑜接过了剑。
　　周瑜随手拢了拢她的衣服，轻声道，“下次不必等我，早点歇息。”
　　这句话他好像对她说了很多遍了。
　　小乔的唇边绽出笑来，“妾也是恰巧醒来……”
　　她一边替他把剑挂好一边道。“洗沐的水妾让人送来，夫君先歇一歇罢。”
　　小乔转身，看见满室灯火摇曳中他温和的眉眼，带在眼睫上的寒露也被他眼底的笑意融化了。
　　她一怔，不知为何觉得这微笑熟悉又陌生。
　　“且随我来。”
　　周瑜带着她去了不远处的悠然亭台之中，这里是周瑜常弹琴的地方，他的琴一直放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温度太低，小乔虽然没有被夜风吹到，但周瑜的手却有些冰冷。
　　她执起他的手，轻轻的哈了一口气，紧紧捂住。
　　“我不冷。”
　　小乔抬头去看他，月色逆着光，他的神色隐在一片灰暗中看不清楚。
　　小乔觉得他今晚有点奇怪，大半夜的不歇息拉着她跑到这里来。
　　是他突然有了兴致要弹琴吗？
　　但她也没有多问，小乔整理着裙摆坐下来，他的琴音已经响起。
　　本来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这样算不得好的月色里琴音响起得应该很突兀，但他的琴音响起时小乔却愣了。
　　凤求凰。
　　十六岁那年，她趴在乔家不高的墙头看着墙外英姿飒爽的周瑜。
　　“您就是周郎周公瑾大人吗？”
　　“正是。”他还想提醒她不要爬那么高时，小乔便很快的接了话头。
　　“听闻您精通音律，琴技过人？”小乔悄悄的打量了他几眼，稍微扬高了声音。“大人可愿与小女子比试比试琴技？”
　　“愿之。”
　　周瑜的话音刚落，她便似一只蝴蝶般轻盈的跃了下去，打开乔家大门迎他。
　　小乔迎他至琴阁，焚香操琴。
　　“乔女郎先请。”周瑜也听闻乔家二女琴棋皆知，倒是在这样无心的情况下请教了。
　　琴音悠悠，曲意殷殷，婉转连绵，余音袅袅。
　　“乔女郎好琴艺，请问女郎，此曲何名？”
　　“此曲名为长相思。”
　　长相思，周瑜轻轻笑了起来。
　　小乔不敢看他一脸的笑意，催他抚琴。
　　那是个与这晚差不多的春日，桃花开得绚丽，她听见他弹了一曲《凤求凰》。
　　她甚至没有把心思放在琴曲之上，思绪不知道在哪儿飘了半天。等一曲终了，她称赞了几句后涨红着脸说道。“大人莫要戏弄于小女子！”
　　周瑜笑着回她，“万万不会。”
　　于是后来他也便像他说的那样把她娶回了家。
　　时光匆匆，转眼便是建安二十年。
　　是啊，如今已经是建安二十年了……
　　小乔忽然觉得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但转瞬间便没有了头绪。
　　他弹着那曲凤求凰，鼻端似幽幽的传来桃花的香气。
　　小乔偎在他身边，想说夜晚寒气太重让他回去歇息，周瑜便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了一点疲惫，“陪我坐坐罢。”
　　小乔想周瑜兴许是累了，毕竟对于江东的战役他投入了太多太多精力，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好好歇息，明天要给他熬些汤，不能太油腻……
　　她依在周瑜的怀里，想着想着就渐渐的睡了过去。
　　在她闭眼之前，有微凉柔软的东西落在她眉间。
　　是桃花吗？
　　天光破晓，晨曦照耀，小乔醒来时，身旁已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
　　她怔怔的看着没有什么灰尘的焦尾琴，鼻端似乎有桃花的香气。
　　她昨晚……是做了一个梦吗？如果是，那会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琴音悠悠，桃花依旧，只是她等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