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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事后 ...

  •   殷十一在房里兜圈,她的房间离楼梯口很近,隐约能听到的大堂的吵嚷声,但具体说了什么,便不清明了。
      九林的事她从星禄阁出来时就收了消息,江湖传言吕相的最后一本遗作找到了,不仅如此,遗作的所在地还藏着吕相当年炼药的炉鼎。这炉鼎上倒是没什么秘密,只是材质奇绝,乃是极为稀罕的玄铁,用来制作兵器最佳。吕相当年打造的兵器都是玄铁所铸,但直至如今,也无人知晓他是何来如此多的玄铁材料。
      她转了半个时辰,把脑袋贴在门上听楼下的动静。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开门,敲门进了羽立的房间。
      “羽立姐,”她关上门一抬头,见温子旻正端端正正坐在羽立身边,羽立在擦她的刀,抬头看她,“还不准备出发吗?”
      “刚给颜洛吃了最后一副药,我们准备晌午再出发。”
      “嗯。”她点点头,无异议。
      温子旻好奇,“楼下多少江湖人?这么吵?”
      “二三十个吧,我就看了一眼,没细数。”殷十一坐下,拿起茶杯喝茶,到嘴才发现杯子是空的,讪讪拿茶壶倒。
      “你心不在焉的,”羽立问,“因为楼下那些人?”
      她扯扯嘴角,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微微趴下脑袋,小声说:“我不想去九林。”
      这个理由令二人惊奇,温子旻问:“这个时间,你该是回去祭祖的吧?”
      “嗯,”她点头,鼓了鼓一边的腮帮子,不情不愿地说:“讲真,鬼神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真缅怀先祖,在心里惦记惦记也够了,我娘我外公都是心胸宽广的人,肯定不会拘泥这些形式。”
      二人听他说。
      “但是我这趟去,可能有点别的目的,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匪夷所思,“我爹死后,九林就一直被江湖人环绕着,现在出了传言,来的人就更多了。遗作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谁爱拿谁拿去,我才不和他们抢,我就想上两柱香,烧点纸钱。虽然形式都是摆设,也不能让别家看了寒碜不是,我殷家人还没死光呢!”
      温子旻被她前后矛盾的话逗笑了。这小姑娘看着不拘小节,实际却是个豁达缜密的性子。大概也正是因为她看得开,才能够在遭逢如此大变之后还保持原样。
      “话不能这么说,”羽立开口,“毕竟是你殷家的东西,妥善处理是本职。何况你爹身为一代大能,留下的东西更该珍惜,流落他人手中可能酿成大祸。”
      温子旻转脸看她,这不像羽立平常说的话。
      殷十一也皱眉,羽立的意思是让他参与这场江湖纷争?
      被二人视线相对,羽立纵是心里无奈,还是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说:“不瞒你说,当年吕相在制药炼兵器方面,得到过我师父指点。”她顿了顿,“羽山有很多秘密,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这也是我们走这一趟的原因。”
      “那你们要参与这场江湖乱斗……”殷十一面露忧色。
      “归根结底,九林的乱都是源于吕相的遗物,那东西消失,江湖人也便死心了。你不在意,那更简单。”说完,她看了温子旻一眼,温子旻立刻开口,“此时起源于羽山,必定也会止于羽山,殷姑娘不必担心。”
      殷十一眨眨眼,她知道这人是双胞胎的哥哥,先前温子舒也在时,他觉得这哥哥轻佻跋扈,现在单独看,竟然觉得他人挺不错。而且……和羽立的关系似乎很融洽。
      “那就随你们怎么样吧,反正别刨到我家祖坟就行。”她恢复精神,便是十分大逆不道的一句。随后,以一种小八卦的心态悄悄问两人,“羽立姐,我之前见你和温大哥刀剑相向,以为你们关系很差。现在看,你好像比和温二哥在一块时舒坦点啊?”
      温子旻转头看羽立,正与她视线对上,不自然地转开目光,羽立倒是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说:“和坦荡的人在一块自然舒坦。”
      这话殷十一不懂,她这是在说温子舒性格不坦荡?她觉得温子舒非常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啊,而且还有那么点喜欢羽立的意思。

      崔彧与颜洛商讨九林事后去华城的计划,关于这方面,两人意见倒是融洽。
      没多久,便是中午。
      崔彧想起时辰的时候,突然发觉,颜洛最近似乎不大纠结于“吃”了,他站起来,“我都忘了,你早饭没吃,现在都快中午了。”
      “我不饿。”颜洛摸摸肚子,他可不敢在吃药前吃东西,那翻江倒海的劲儿,吃什么都得吐出来,还不如不吃。而那一番折腾下来,不反胃就不错了,别提什么饿感。
      “不饿也得吃点东西,”他拉了他一把,“收拾一下,下楼吃饭去,我去叫殷十一和羽立他们。”
      “好。”
      崔彧出门,颜洛坐久了站起来头有些昏沉,眼前景象倒是比昨日更清晰了些,这药性子慢,殷十一说是最后一副,等完全看清还需要个把时辰呢。
      他翻包袱换衣服,衣服里忽然掉出一个香囊来。他捡起一看,还是个新的,没见过这图样。香囊上绣着海与孤鹜,偏下的位置是一个“洛”子。这三点水的绣法,应当出自他娘亲的手笔。
      颜洛闻了闻,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他娘知道他睡觉不安稳,经常给他做香囊。喜儿知道他记性差,通常直接将香囊夹在他洗好的衣服里,这样穿衣服的时候必定会发现。
      他将香囊挂在腰间,不知怎么,忽然有点想念家里。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崔彧已经叫上殷十一他们,准备下楼吃饭了。

      “我们在房里吃不好么?大堂这么多人,多吵得慌。”殷十一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似乎是不大情愿下楼吃饭。
      “平时话最多的就是你,还嫌别人吵。”崔彧数落她。
      殷十一扁扁嘴,看到颜洛,凑过去问:“眼睛怎么样,能看清没?”
      “差不多清楚了,远的地方还有点模糊。”
      她皱皱眉,似乎对这结果不满意,又满不在乎地说:“要是晚上还这样,我再给你配两服药去。”
      “你可确定他没事?”崔彧追问。
      “这是我爹的方子,我又不是大夫,有本事上香的时候自己问他去。”
      崔彧横了她一眼,找到一个位置坐下,顺便给颜洛挪了挪一边的凳子。
      殷十一扫了眼周围,叫小二,“伙计,三荤两素一个汤!先上两个凉菜,麻利点!”
      “好嘞,您稍等。”小二忙活着进后厨报菜去了。

      五人正就着凉菜吃馒头,旁桌上一个彪形大汉忽然仰面栽倒,惊得周围人手忙脚乱,纷纷站起来。
      小二和掌柜慌慌张张跑出来,看到那人昏迷不醒,鼻子还流血了,哆哆嗦嗦地说:“爷……咱店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啊。”
      “不管你的事,走开!”旁边一人推了掌柜一把,另有两人扶起那个大汉。其中一人撩起大汉的衣服,下面有一个纱布简单包裹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那人抬头说:“大哥,他怕是撑不到九林了。”
      被叫做大哥的男子目光一别,悲痛地握紧拳头,“姓邓的,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姓邓的……崔彧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回来,猜测是邓林的人。
      殷十一用筷子敲了下颜洛的手,瞪他,别看了。
      颜洛低头看馒头,他总也改不掉这好奇的毛病,且一好奇就忘乎所以。他余光瞧了眼掌柜和小二,两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显然是震慑于这些江湖人,可站在那么近的位置,却未敢将目光抬高一分,哪怕是悄无声息的一瞥。
      江湖人独善其身的习惯不知是何时开始流传的,所有人都讨生活不易,尤其活在这圈子里还靠稳妥吃饭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听不看不说。而即便如此,飞来横祸仍难以避免。
      按颜洛以前的性子,为这种事可得愁虑一番。老天赋我眼耳口鼻,却叫我听不得看不得说不得,如此久而久之,岂不是连想都想不得?这样憋憋屈屈活个几十年,还不如朝生暮死的浮游来得痛快!
      可是,生活如此,连崔彧这样活在当下的人都明哲保身。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即便是震天撼地的大能,也得靠柴米油盐撑起肉体凡胎,没有人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而现在,他抬头,对上羽立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他有一种仿佛同孔诫说话般的冷冰冰。
      “偏执何解?”
      “无解。”
      心有不甘又如何?若是处处由己,生活才是当真的索然无味。

      死掉的伤者被抬出门,小二继续上菜。崔彧给颜洛夹了块鱼肉,“你这两天折腾得瘦了,多吃点。”
      颜洛点头,刚把鱼肉送进嘴里,碗里又多了个鸡腿,仍然是崔彧那张笑嘻嘻的脸,“多吃点。”
      “嗯。”他逼迫自己想通了无数的事,却唯独想不通崔彧。
      殷十一看着莫名生气,给羽立夹了块肉,“羽立姐,你也吃!”
      羽立筷子一顿,温子旻把肉夹走,笑眯眯和殷十一解释,“她不吃鸡肉,给我吧。”
      殷十一有话没处讲。

      一顿饭吃得还算风平浪静,那群江湖人比他们早来许久,不过一直歇脚,便占着大堂的桌位。这客栈本也偏僻,往来人不多,掌柜的也没说什么。
      饭后,崔彧结账,其余四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
      颜洛出门前又瞟了那些江湖人一眼,被崔彧揽着肩膀抓走。
      “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有我好看?”
      “等等,”已经离门很远了,颜洛还是情不自禁转头,拖拉着崔彧说:“那里面有个人我在华城见过。”
      “对天珠感兴趣的人会对吕相感兴趣也不足为奇。”崔彧不以为意。
      “他手上有道疤,我们那次打擂台看见的,他用暗器伤了对手的眼睛!就是那个人!”他想起来了!
      “蒋方?”崔彧皱眉,偏头看向客栈,“你确定?”
      颜洛不知道这蒋方是谁,但是很肯定的点头,“我看到他耳朵后面有个小黑块,还有他看人的样子,我肯定不会认错!”
      “他是邓林的人。”崔彧解开马缰绳,小声说:“这群不知什么人,得罪了邓林,这下一个都别想活着到九林了。”
      听闻此话,颜洛的脚步更挪不动了,“那个叫蒋方的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这有什么惊奇的,邓林和那帮人都不是什么善类,闹得两败俱伤才好,少两拨搅混水的人,我们也自在。”殷十一听到他们说话凑上来,拍颜洛的肩膀,“你不是这点世面都没见过?江湖人自相残杀的惨案多了去了,你想听我给你讲三天三夜。”
      崔彧嫌恶地推开她,对颜洛道:“别听她瞎扯,十句里都不定有一句是真的。”
      颜洛不再追究此事,上马问崔彧,“你说小鱼儿的事到这里就能水落石出的。”
      “你是为了这个才跟来的?”
      “不,”他摇头,“不全是。”
      崔彧仔细端详着他神情,“颜洛,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挺薄情的人。你一心追查那小孩的死因,我最初认为你是对鬼门的事感兴趣,但后来发现不全是。可你也未必是在伤心难过,对不对?”
      颜洛的眉角不动声色皱了皱,他心中比原本是豁然许多,也懒得和崔彧撒谎,“对,我不难过,对鬼门也不感兴趣。”他抬起头,“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这回答出人意料。颜洛见他看自己,又道:“我一直被很多东西蒙蔽着,也可以说是自欺欺人,有时候觉得那样会好些,但冷静下来该如何还是如何。”
      他想起他爹,想起他哥。当不再思考那些“应当”的东西时,他反而开始挂念他们了。颜洛心想,或许这还是梦里女孩的影响,他被蛊毒太深了。
      “你指的如何是如何?”
      他撩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并不如何,只是我自己而已。”
      崔彧扬起嘴角,他又看到了颜洛那不甚讨人喜欢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很好。”
      “那样子太无聊了。”颜洛道。
      “那你是想讨人喜欢?”
      他迟疑片刻,回答:“没有。”
      这一生已经如此不痛快,还要将心思浪费在讨人喜欢上,颜洛不觉得这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那就可以了,”崔彧驾马与他并肩,“讲真,你这年纪我还没你这样看得开。很多事确实索然无味,憋憋屈屈又令人不甘心,不过么,活久了会发现,快活的事也不少,只要在该想的地方动动脑子,不该想的时候装成傻子就好了。”说完,他放轻语气,“如果实在无聊,就找个人在身边,小打小闹也是种惬意的日子。”
      颜洛看他,不言不语。
      崔彧也没在多话,驾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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