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触不可及》十五灯

6、第 6 章

　　金蹲下来，就着河边的水流冲了下手。

　　片刻后他回头，有点纠结的看着远远跟在后面的桃乐丝，她抱着她那把不知道又怎么变回一根铁杵的镰刀，捂着嘴巴看起来是在拼命克制住自己讲话的冲动，憋得脸都红了。

　　他的表情有点想笑，但是就这样笑出来未免也太不给面子。在笑声即将脱口而出前，金转过头去，抬起来的手勉强掩了一下唇边，算作是掩饰自己的笑意。

　　随后他站起来，甩了甩手指上的水珠，活动了下双手双脚，还站在原地跳了跳，发现自己身手轻盈并没有被刚刚拦路的大蜘蛛影响到后，便放下心来。再来到桃乐丝身边，她的表情看着平静，视线扫过她的手背，才知道她青筋都暴起。他啧了一声，想，这个人还真能忍……

　　桃乐丝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嘴唇上有一处是牙尖反复碾压出痕迹，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一股铁锈味。金朝她摆了个手势，往前走去，她盯着他的背影低低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松开嘴唇，舔了舔上面被她咬出血的地方，心想，不能这样了。

　　天色渐晚，考虑到两人多多少少有点体力消耗，最终还是一致决定先停下来填饱肚子再看情况斟酌是否赶路。毕竟东西就在那里也是跑不掉的。桃乐丝挑了附近的水域去抓了几条鱼回来，再生火烤起，等到差不多烤好了的时候，金才拖着不知道哪里捉到的野兔回来。

　　两人在火堆前坐下，相对无言，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气氛很是尴尬，耳边只有时不时被火烧的发出噼啪几声的柴火响，四周静的连虫鸣都没有。

　　桃乐丝默默地拿根木棍捣了捣火堆，拿起烤好的鱼咬了一口，她差不多第一口咽下去了，金才慢吞吞地把另一条刚烤好的鱼给拿过去。

　　他得空看了一眼对面吃着正香的人，她原本的脸色就不好看，现在可能是毒液的作用还没褪去，脸上隐隐覆盖着一层紫来，在火光的照映下有点吓人。能憋到现在还不说话她也是够厉害的了，金见过同样想打算憋到几小时不说话的人，没几个能坚持忍到十分钟。

　　他略略迟疑了下，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有时候多讲话，没什么坏处的。你这样……它的作用反而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桃乐丝顺着他的话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木讷。可能是憋得时间太久了，导致呼吸不畅，身体拼命想去做什么事时，大脑还要花力气去下达禁止的命令，短短几小时实在是比训练一天还要累人。导致她现在看东西，都像是东西上覆盖着一层膜一般，看的不太真切。

　　她的大脑迟了几秒接受到了金的话，开始思考他的意思。而后又开始想，有什么话是她可以在这个时候说的，什么事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而后她想起了她心心念念的师傅，对方的身影在她的视网膜上一闪而过，桃乐丝的脑袋就像沸水翻滚的水壶，拼命发出“嘀”的警告。然而这无济于事，几乎是她刚出现在桃乐丝脑海里时，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的欲望——

　　对于桃乐丝突然抬头，双眼发亮的看着自己的举动，金并没有什么被关注的羞涩，反而有种行走在野外，突然被饿狼盯上的不好预感。他勉强拉扯面部肌肉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来，桃乐丝咬了一口手上的鱼，几乎是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金诧异的看着桃乐丝，就在他刚想回答问题时，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在乎他到底回不回答，几秒后便低下头去自说自话起来。

　　“我想，我想见到我的师傅。为了见到她，我必须到达这边，然后找到办法回去。”

　　完了，这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一边维持着面部上鲜少的表情活动，桃乐丝几乎在内心里绝望于自己所剩无几的耐性。

　　“你……”
　　金的话几乎是被粗暴打断，对面的人看起来只是想发泄一下憋了几小时的苦功，语速逐渐加快起来。

　　“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绝对不允许目的被别人破坏。万一你比我先发现……不，不可能。不管怎样，我都是为了见到师傅，在达成这个目的前，我……”

　　金注意到，在提起她的师傅时，她的表情有种近乎诡异的狂热态度，那双颜色本来就浅的眼睛里闪着的执著，让她看起来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翻了几座山，逃了几次飞行船的票，有哪次差点被发现，还好她动作快逃了出来。被迫作为倾听者的金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她是有多穷啊连票都买不起……而后看看她那身在泥里打过滚在蟒蛇肚里游过泳在蜘蛛网里裹过丝却依旧舍不得扔的衣服，“……”了一下，随后想可能她真的很穷吧……

　　金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他发现自从开始提到过她的师傅后，桃乐丝下意识地把话题往无关的方向上引，大概是出于对其的一种保护。他见过许多人对某种事物执着时的眼神，就和刚刚桃乐丝提起她的师傅时一模一样，不同点在于她的更加……疯狂一点。要不是她和自己一起经历过点事情，刚刚的桃乐丝，他准会以为对方是个疯子。

　　说着有点好奇起来，金打断滔滔不绝说话的桃乐丝。
　　“你的师傅在很远的地方吗？”

　　桃乐丝不是很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闭起嘴巴，片刻后又因为没抵住那种冲动，张嘴便是：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不过放心，我会去找她的。”

　　“……”不是，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为此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他看着桃乐丝亮的几乎诡异的眼睛，直觉对方身上的某种东西让他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搓了搓手臂，干巴巴的笑了笑。

　　“你肯定很尊敬你师傅……”

　　“尊敬？”桃乐丝略带疑惑的反问一句，瞥了他一眼，而后像是联想到什么东西，垂在膝盖上的手虚握成拳，脸上的笑容隐在火光里，带了些许的暧昧与说不出的黏稠感。

　　“不是啊，我爱她。”

　　金：“……？？？？”

　　说完这一句，她垂下睫毛，侧面看去有莫名的惆怅，眉毛轻轻往上一挑，那个原本苍白瘦弱的女孩几乎是瞬间有种让人无法用词语形容的感觉，硬要说的话，金看到她的笑容，突然觉得之前自己真是看走眼了，看外表还以为她是个长在悬崖峭壁上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野草，没想到是伪装成野草伺机而动的食人花。

　　“如果能回去的话，我一定……”

　　余下的语句被吞回喉咙里，含糊听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金突然对他未曾见面的那个师傅同情了起来。

　　火堆摇曳着升起最后一个火星，噼啪一声响后，视野里重新恢复了夜间的黑暗。两人坐在原地没动，片刻后金好像是觉得有点尴尬了，咳嗽一声，说了句“先休息吧”。

　　桃乐丝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也不动弹，黑暗里她的眼睛盯着熄灭的火堆，森林上方有月光扫向她这一方，金回头看到她的表情，竟然有种打冷颤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