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触不可及》十五灯

2、第 2 章

　　金坐在大巴上，一路同前座的老人引吭高歌。老实说，他的歌声被他的朋友评价为有夜止小儿啼哭的作用，可能富力士家的人天生就没什么音乐细胞，他记得他的老爸，在他小时候唱过一首安眠曲，效果和窗外野兽啼鸣没什么不同。

　　缓慢前行的大巴在山边修缮的公路上行驶，这片地区原本是不受政府管理的野生区域，前几年刚被开发成风景旅游区。金看向窗外，绵延十几里的高山，飞快的从窗边掠过去，清晨带点湿意的空气吸进肺里，全是凉意。他打开窗户，把手指往外伸去，沾了一点空气里带着的水迹后缩回来，盯着手指看了会儿，随后便把手上的毫不在意的往身上抹去。

　　坐在前排刚刚找他搭话的老人又回过头来，拉住他的衣袖，像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表情里有种“你快来问我话”的急切。

　　“前面你告诉我……你是干什么来的啦？”

　　“我来探险——”

　　“咦？这种地方哪有什么险可以探的？啊呀算了不说这个，你有女朋友吗？”

　　“……”
　　他的笑容僵硬起来。

　　“我的孙女，今年和你差不多大了。”

　　“……”

　　只身在外时，他虽然不是什么都遇到过，不过也有过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了。不过在大巴上被人拉着，强迫要把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他，这还是头一回。

　　金一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另一方面，拒绝的话在肚子里还没打好草稿，那位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媒的老人拉着他，滔滔不绝的数起他的孙女有多好来。

　　金一时间额头冒汗，摆脱不得，有种被比强敌缠身还要辛苦的心塞，好不容易等大巴停下，他几乎是在停车的同时从车座上一跃而起，狼狈而逃。

　　他遇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匪徒，遇见过一只手压死一头斑斑虎的壮汉，遇见过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能在几十秒内秒杀比自己强壮十倍对手的女孩，没有哪一个能让他像面对唠唠叨叨给他介绍女朋友的老人时手忙脚乱，没搞懂敌方的套路，先自乱了阵脚。

　　下了车，他还听见后面的老人追着他不放，在喊：
　　“现在的年轻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不要——你现在不要，以后可就知道苦头了。你知道像你这个年纪不谈恋爱，以后有多难结婚吗？以后你结不了婚怎么办？你父母怎么办？”

　　金：“……”

　　他心说他们能怎么办，保不准以后哪一天一家三口在天堂来个感人的重逢，那时候他还是光棍一个，估计二老不会怪罪他的。

　　他被念叨的怕了，蹑手蹑脚躲到导游后面，很好的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他当初学念，估计是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在去躲一个年迈老人上的，不禁生出一种这究竟是为什么的感叹。随后又有一辆大巴慢悠悠的载着旅客驶过来，停在白线内，那一车游客蜂拥而出，一窝蜂的，几乎都是满脸兴奋的年轻人，和金坐的这辆形成明显对比。

　　然后，他在这一群如同见了满园桃树兴奋地满面红光的猴子的游客当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和谐，他向着这丝不和谐看过去，发现导致他出现这种感觉的人，正从车门里出来。她像个年过八十的老人，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如果说前面一群下车的人是见了桃儿的猴子，那么她就是这群猴里唯一一个不长毛的异类。

　　这个异类，慢吞吞的抬眼瞥了前面一下，就这个动作好像也耗费了她好大力气，她病恹恹，东倒西歪的下车后，肩后仍旧扛着她那个同她扁平身材不成比例的长棍。不知道是因为她后背背着的东西的原因，还是她本身无意间形成的“不要来理我”的气场，导致她周身几乎没什么人肯接近。

　　她就这样，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后面，在众人面前杀出一条半米内无人接近的道路，心安理得的走到一边的树下，然后踩了踩冒尖的草地，可怜那些好不容易长得比同伴高了那么一点的小草，此番遭遇无情封杀，连同它们的同伴一起，被无理的人类无情的用脚底和那一大坨铁块碾压下去，再也直不起腰来。

　　她自成一派，一点都没有要融合进人群的意识。不过谁来旅游会扛着比自己还大的东西呢，金目光灼灼，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坐在树下的人仿佛才意识到他的目光。

　　金看见她半是疑惑的抬起头来，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了会儿，不是很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片刻后，那个头发仍旧乱糟糟的女孩儿脸上明显茫然了一下，随后出现某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在说，“怎么是你”。

　　远远地，金冲她咧嘴一笑，笑容里有种发现新事物的隐隐兴奋与好奇。片刻后，他假装没有看见到对方脸上明显的抗拒，脚步轻快的往那边走去。

　　在他来到她的身边时，金注意到桃乐丝很刻意的瑟缩了一下。
　　“你好。”

　　他能感觉到对方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厌恶，但也和喜欢搭不上边。她看他的时候，眼神里总是闪着“怎么老是你”的烦闷光芒，好像他俩曾经是相识的，或者说，可能是她单方面认识他。

　　金想了想，在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当中，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虽然怪胎他见过很多，自己勉强也算上一个，但是如果见到面前这个——他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点都记不得。

　　那么就是她认识他？
　　不请自来，金好像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刻意忽略了自己仿佛不受欢迎这个事实，然后眨着他那双金·富力士特有的眼睛，眼神真挚且热忱。

　　桃乐丝不会对付这种类型的人，当对方往这边走过来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眉，当对方在她身边停下时，她原本打算站起来离开，但是当金用那双诚挚无比的眼睛看着他时，从心底涌出的熟悉感，让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停下来。在之前无数次的同金这种人打交道里，桃乐丝唯一了解到的就只有富力士家的，如果想要什么人乖乖听他们讲完话，拿着那双眼睛去看别人就可以了，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武力，对方会自然而然地屈服于他们的目光中，然后就像以前的她那样，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听话的像条被驯服的野犬。

　　金·富力士，她不熟悉。在她十五年的生活里，仅仅对此人有所耳闻，还都是从她的师傅口里听得。而后便是从杰·富力士那边了解到些许蛛丝马迹，内心对于他的认知是，强大，自由，然后行踪不定。

　　她对那个杰·富力士的父亲不感兴趣，从来不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她是吝啬投入精力在上面的，世界上的强者很多，金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但是一个可能永远见不到面的强者，对她来说不如眼前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会不会让师傅满意来的实在。

　　以前她不关注，现在她亲眼见到了年轻时的金·富力士，第一眼见到他时，桃乐丝就把他认了出来。他有双和她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杰·富力士极其相似的眼睛，坚韧不屈，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活力。

　　这种一看就像是行走的惹事精的人，桃乐丝从来都是能避开多远有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