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记事本》橘瓣奕奕

2、三月上海

　　我叫钱俊，今年24岁。老家是四川省内的一座小城市——巴中。年少时，同学们之间常开玩笑，说骑一辆摩托车车花一个小时就把整座巴中城逛完。显然是夸大的说法，但离事实也不远。这样一个没有名气又小的城市，没人知道很正常。当别人问我老家在哪，我往往回答在成都的边缘。
　　上海的三月还是阴沉的冷。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暖阳照射在地面。八点五十分的早晨，街面嘈杂，汽笛声响彻不断。我所工作的公司在临街住房的二楼，那上面的窗玻璃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我刚走进公司，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复印机等一切的办公室器材。张主任就吩咐我打印八份合同书和老板——汪世农的身份证复印件。汪世农六十多岁，是河南某座小城市的人。于十年前在这儿创立了公司。
　　“小钱，成都去年的房产生意怎么样？涨价没有？”张主任问。五十多岁的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喜欢在电脑上玩扫雷。公司建立多长时间，他就干了多长时间。是公司的元老级干部。
　　“不清楚。”我打开办公室的所有器材后，大型复印机发出“咔咔”的响声。这台机器据说用过好多年，除了在启动时声音响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你不是成都人吗？”
　　“我老家在成都的边边，去成都要坐四个多小时的车。”
　　“也算是半个成都人。”张主任话音刚落，门口传来热闹的声音。
　　那是汪老板带领着七个人正走进来。一群人在互相谦让谁先进来。结果，一位打扮得端庄的女士先走进来，再是一位胖墩墩的男士。这两位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是谁。其余的人是陌生面孔。这一行人笑眯眯地把整个公司收尽眼底。汪老板带领人往办公室走去。他吩咐我泡茶，还叫我催会计师方一鸣上班。我赶紧给方一鸣打电话。
　　“方哥，在家休息得怎么样？老板叫你来上班。”
　　“我昨晚来公司来做了一份资金报告书，放在桌上的第一个文件夹里。”方一鸣没睡醒，说话迷迷糊糊的。他是个夜猫子，喜欢晚睡晚起。尽管这样，财务方面他做得一点也不马虎。
　　“你昨晚来做的？”
　　“是啊，昨天晚上9点多，我一个人开车来公司。主要怕今早起不来。”
　　“好，那你先休息，我挂了。”
　　进入方一鸣的办公室，整齐的桌面上放着一排的文件夹。我把资金报告书拿出来，匆匆翻阅一下。然后把这份资料复印八份，进去交给汪老板。“汪总，方一鸣不来了。他按照您的指示，做成资金报告书，说这比较详细，容易理解。”
　　汪老板拿起来翻看。见他没说什么话，我出去泡好茶水。办公室里充满烟味，每位男士的手中夹着一支香烟。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股票的升涨。
　　当我把最后一杯水放在胖墩墩的男士面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钱，你是小钱对吧？”这个人说话间露出两颗银牙。他笑着看我。
　　“龚经理？”我吃惊地看着他。
　　“一年不见，变化大啊。这位是林秀晶，林姐。你记得不？”龚经理指着身旁端庄的女士说。
　　“我记得。林姐，您好。”我说。
　　“真是小钱啊。长漂亮了，比以前会打扮。”林秀晶说。
　　“哪里，还是没有林姐漂亮。”
　　我正要往外走，被林秀晶抓住我的手说：“小钱，待会儿聊。”
　　我笑着点点头，走出办公室，关上门。龚经理全名叫龚永才，是湖南人、他三十八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八岁的人。在上海开有几家中介公司。我当时大学刚毕业，仅仅喜欢上海便来到这儿。可不知道干什么，对前途迷茫，对人生也没有规划。索性到离出租屋不远的几家中介公司去应聘。龚永才的公司底薪比别的公司少，且还有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却偏偏有一大筐罗的像我这样的傻大学生被他骗进去。不得不说，龚永才的口才好，糊弄人的本领高。
　　而林秀晶四十岁，看起来却是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她保养得好。开有几家卖化妆品的连锁店。她和龚永才是老乡，又由于她几家店铺的门面都是龚永才找的，所以他们也成为商业上的合作者。
　　没过多久，汪老板叫我把合同书和身份证复印件拿进去。这次是关于合股开投资担保公司的会议。是我见过股东人数最多的一次。在过去工作的一年中，公司并未开发什么房产项目。仅是在河南的一座小城市有修建大桥的工程。
　　我盯着电脑，寻找秘书、助理等行政工作。向几个公司投递了个人简历。我打算跳槽。在这个有七个固定员工上班的公司里，没有任何的升职空间。文职有两名。一个是我，一个是邱思思。她跟着工程师陈阳到河南去了。投标师田东也到河南去监督工程。会计师方一鸣是两边跑。前段时间他在河南，现在因为汪老板准备新开一家投资担保公司，他又回到这儿。
　　“你们在忙？”宗岩蹬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从门外走进。长卷发落至腰间的她穿着一条蓝色的厚毛线长裙，披着黑色的外套，携带黑色的包。她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我身边。我急忙关掉求职网站。
　　“老板在里面开会。”张主任侧过身子回答。
　　平时对我爱理不理，喜欢斜眼看人的孙大爷。他是负责拿报，看门等一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他一瞧见宗岩来了，便呵呵地笑个不停，重复着张主任回答宗岩的话。
　　“怎么慌慌张张的？”宗岩问。她是汪老板的情人，尽管比他小三十岁。他们在一起有六年。她给汪老板生的男孩刚满三岁。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优雅的味道，宛如天鹅般柔美。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就跟着一个秃顶的上年纪的男人，真是可惜了。
　　我笑着说：“没什么，宗姐，你等老板？他在开会，可能要等一会儿。”
　　“我知道。那棵发财树怎么枯萎了？你们有挪动吗？发财树不能长时间晒太阳，也不能长时间放到荫蔽处，需要多换位置。”宗岩走起来到窗前，要挪动发财树时，孙大爷主动帮忙，把它挪到饮水机旁。
　　宗岩拿出一盒“姜汁撞奶”放到桌上。“我从广州带来的。冲下去是双皮奶。要不要试试？你们常坐办公室，喝的不是咖啡就是茶，喝多了对身体有害。”
　　我把“姜汁撞奶”分给全办公室的人。宗岩每次到公司来，要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汪老板的表情略显不悦，宗岩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林秀晶满脸的不屑，李永才擦着额头的汗水跟在她后面。其余人面带严肃地走出来。林秀晶见到我，说：“小钱，真是一年不见了。变瘦许多。我以前见你，你脸上还有婴儿肥。”
　　“林姐，你还不是一样瘦。”我说。
　　“我这是做瑜伽瘦下来的。你真不知道，有一天我到他公司去，想找你聊天，我就看小钱怎么不见了。给你打电话，电话也不通。简直找不到你人。原来你躲在这里上班。”
　　我还没回话，龚永才凑上来，插话道：“小钱，你还跟顾山联系吗？”
　　没想到他居然提起顾山，这个人我都快忘了。我皱起眉头看龚永才，感觉他莫名其妙。龚永才拍我的肩膀，假装没事地说：“你没事的时候回来看看我们。当年和你同时进公司的小王、小张都在。”
　　林秀晶插话道：“小钱，这一年，你林姐我又开了两家化妆店，需要一些人手。你有认识的人不妨介绍到我这儿上班。”她拿出一张名片给我，“有空常联系。”
　　我把他们送出公司后，汪老板问我：“你跟那个姓林的认识？”
　　“不怎么熟。以前见过几回面。”我回答。
　　汪老板站饮水机前，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那女人厉害，说起话来不依不饶。和她打不得交道。把办公室收拾了。那些合同、报告书、身份证复印件，你放好。下次要用。不要弄丢。下午我有事，不来了。”
　　汪老板放下杯子，和宗岩一起离开公司。
　　后来上班的时候，从张主任口中才得知：一群人早就谈好了要共同出资开投资公司。可临到签合同时，林秀晶却反悔，找茬说合同的条约不合理，每人的利益也分得不合理。她拒绝出资。弄得整个会议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