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腐木漂流

9、未亡待续

　　如果说有比亲手杀死乔更让拜斯痛苦的事的话，那就是拜斯甚至不能为他掉任何一滴泪，一点点悲伤的情绪都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把这所有感情吞进腹中，自己消化干净。
　　这一向是拜斯最擅长的事情。只是这次，完成得有点艰难。
　　拜斯一直把乔当作弟弟一样保护。他的纯洁，他的心软，与这场持续数十年的战争格格不入。拜斯就像是守护沙漠中的一朵玫瑰花一样，不让残酷的硝烟吞没它。但是这次，拜斯成了亲手毁灭它的人。乔死之前那种欣慰的笑，将成为拜斯往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并不是拜斯觉得自己的生命更为珍贵，只是一旦任务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奥亚西斯的存亡就像天平上沉重的砝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它抗衡。
　　拜斯别无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做，毫不犹豫的。他只能把这种痛苦转化为对自己的痛恨，还有对新坎普帝国的痛恨。
　　是啊，拜斯如梦初醒。这一年来他是带着间谍任务潜入这里的，再怎样的相处融洽都是假象。因为佐尔的真诚相待，让拜斯有时会忘了初衷。他甚至还会觉得，也许有一天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带来两个国家之间的和平。
　　但现在一切又显得那么可笑。乔死了，还会有更多奥亚西斯的人因此而死。新坎普帝国又何尝不是？最初只是领地被夺的仇恨，现在更附加上无数国民的死亡，有可能和平吗？拜斯看不到希望。眼下，拜斯不能有任何犹豫，一定要赶紧完成任务才行。已经过去一年了，理论上时机应该要成熟了。
　　不幸中的大幸，这次乔的牺牲也为拜斯争取到两样东西，一是坎普军的信任，另一个，则是他对坎普军新武器的第一次接触。
　　拜斯完成枪杀任务后，在场的人大多是感叹他的枪法之准。这个距离下，能一枪爆头实属不易，何况是还在测试中的武器。只有乌瑟普不同，他其实早就料到拜斯会杀了那个俘虏。即使拜斯真的是对方派过来的人，他也会选择不暴露自己继续卧底下去。那样的话，乌瑟普就算让他继续参军，也不会就此信任他。
　　只是，再怎么冷静的间谍，要杀死自己国家的人时，也一定会流露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乌瑟普就是在试图捕捉拜斯那种微乎其微的情绪波动，但他失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面无改色地开枪了，就像从身上拂去灰尘那样随意。
　　乌瑟普虽然生性多疑，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拜斯做到这种程度，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他了。一开始对于拜斯的怀疑，完全是出自于他那迷一样的身份。而现在，拜斯的身份之谜仍然未解，但在乌瑟普心中，已经不一样了。
　　“恭喜你通过测验。你很出色，值得更高的起点。”乌瑟普对拜斯说完这句话后，又用只有拜斯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从今天起，我们就算是一伙的了。”
　　一伙的，真是讽刺。拜斯按捺住心中的愤恨，对乌瑟普笑了笑，说：“谢谢您的赏识，乌瑟普少主。”
　　周围的众人欢呼起来，佐尔更是兴奋地朝拜斯扑过来。他整个人挂在拜斯的背上，还不停地扭动身体，搞得拜斯就快要站不住了。
　　“太棒了！太棒了！拜斯你果然……”
　　佐尔话还没讲完，他就注意到拜斯的表情了。拜斯他，好像没有因为升职而感到高兴的样子，这是为什么？是在为进入正式军后还有更重的任务而担忧吗？还是觉得这个升职不够称上他的实力？
　　佐尔不懂。他确实很难猜到拜斯在想什么。不过他们还有的是时间，拜斯加入正式军了，自己早就通过考察，只是年龄未到而已。明年的自己，也就能够跟着他一起加入了。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一定足以让自己更加了解拜斯的。
　　只是为什么非得要了解，佐尔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今晚按照惯例来说有一场庆功宴，不算大型，就是新兵营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也算是欢送即将离开的那些人。
　　傍晚的时候，佐尔到处找不着拜斯。奇怪了，这家伙是不想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了吗？佐尔明明是少主，还是跟着大伙准备宴会要用的东西，忙里忙外的，就也没再多想了。到时间了也许他就回来了吧。
　　此刻的拜斯正在灵月城内。比雷特托人送了密信，约好在上次那个地方见面。拜斯心里也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两人见着面时，和往常一样直入主题。
　　拜斯：“乔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比雷特：“我也不清楚。军中收到苍河南岸有坎普军隐藏据点的时候，我军确实不敢轻举妄动。拜斯，你现在就参加着间谍任务，你知道我们在顾虑什么。所以派了乔去，谁知道……”
　　拜斯：“谁知道是埋伏！如果你事先调查清楚的话，乔不会死！”
　　比雷特：“你是什么意思？派乔去不就是为了调查清楚吗？派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拜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有哪里不一样！乔他……”
　　比雷特：“够了拜斯！你冷静点！我不记得你是这样的人。你应该明白，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是不一样的，派一个普通的侦察兵，派乔，派你还是我都是一样的，只有能力区别，没有身份区别！在奥亚西斯的危难面前，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拜斯：“我都明白！但他死之前笑了你知道吗？我……”
　　比雷特：“我们要让他死得有价值。拜斯，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拜斯缓了缓情绪，他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这样激动过了。没过一会儿，他把和乔有关的事全部埋起来，又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我接触到那些武器了。”拜斯说。
　　比雷特：“真的？说来听听。”
　　拜斯这次间谍任务是为奥亚西斯获取大量关于新坎普帝国的信息，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关于他们得到的新武器。
　　坎普军大败奥亚西斯军后，两个国家战乱不断，但退守南方的奥亚西斯还不至于被逼入绝境，即使复国袭击成功率很小，但坎普军也一直不敢继续攻打过来扩大领地。令人不解的是，这几年坎普军的武器突然就出现了很超前的改良，让奥亚西斯军在数次战役中吃尽了苦头。再这样下去，恐怕奥亚西斯的命运就不是退守南方这么简单了，他们正面临着灭国的危难！为了查明这些武器的来源，他们需要一个能够打入坎普军内部高层的间谍。而这个艰巨的任务，最后被拜斯扛下了。奥亚西斯前任国王，也就是拜斯的父王，四年前就已英年早逝。那年拜斯的王兄——布鲁托·里文格，年仅30岁便继承了王位。拜斯这次的间谍任务虽说艰险，但还是得到了王兄的支持。他不能辜负整个国家的期待！
　　在执行枪毙任务的时候，拜斯仔细观察过那把枪。除了功能很特殊以外，做工也很不一般，甚至还用到了他们这里所没有的材料。拜斯和比雷特说了自己想法，他认为凭新坎普帝国现在的实力，是不足以做出这种武器的，奥亚西斯也不能。他们应该不是制造者，而是获得者。也就是说这场仗，奥亚西斯面对的可能不仅仅眼前这位敌人，还有人藏得更深。
　　“除了坎普，还能有谁？”比雷特暂时没办法想出其他势力的可能性，只能嘱托拜斯加入正式军后，更深入的调查了。
　　坎普军的新型武器有很多种，功能不一，所幸的是还在测试阶段，还没有普遍应用。要是让这些武器成为坎普军的主力的话，可能奥亚西斯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拜斯：“交给我吧，雷。对了，之前你说王兄和外人有联系，调查得怎么样了？”
　　比雷特：“这个还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最近好像有在搬一些货物进来。国王亲自负责的，连我都接触不到。而且，最近从军队了调了一批人出去，独立成另外的部队，单独特训。虽然不知道用意为何，但我相信国王能处理好的。”
　　拜斯：“好吧。但是他……作为弟弟的我，有时还是不太认可他的做法。你继续调查看看吧。时候不早了，待会还有庆功会，我得走了。”
　　拜斯告别后，就启程回新兵营了。庆功宴应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待会大伙可能又要骂自己跑去什么地方偷懒了。
　　拜斯其实有点排斥那种欢乐的气氛，他感觉自己现在可能是没办法去融入了。
　　他只好继续带上他的面具，忘掉所有不快的往事。
　　一年过去了，任务已经有些眉目了。接下来，还有更多路要走。只要他还没死，他的路，就永远走不完了。